■李文曉

立秋節氣，家鄉的原野上，燦爛秋陽照亮肥沃土地，颯颯秋風吹動茂盛莊稼，蕭蕭秋雨洗亮累累果實，和著那蟬鳥詠唱似的秋歌，陶醉了農人舒暢的心懷……

“早上立了秋，下午涼颼颼。”這是祖祖輩輩農人對節氣的總結，也是人們度過苦夏、期望涼爽的心意。如果還會再熱些日子的話，農諺又有：“秋后一伏秋老虎。”我們老家的農人就是這樣的智慧與淡定。

不管怎么說，立秋總歸讓農人歡喜。它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時節，是辛勤耕耘田地，汗水澆灌禾苗，風雨吹拂臉膛，由此開啟收獲、實現回報的一場華麗盛事。

如果可以打個比方，把一年四季比成作家寫下的一首長篇敘事詩，立春就是開篇，春風蕩起春的旋律，散發春的韻味，吹醒沉睡大地，也吹去人們一冬的沉悶。立夏最快樂，火熱夏天充滿了樂趣，莊稼繁茂生長，收獲的希望讓人把所有曾經的辛苦都扔在了一邊。到了立秋，豐收和忙碌又把人帶入這盛事歡樂，這長篇的敘事詩也進入了動人心魄的最高潮。

滾滾黃河，吟誦著如歌的詩行，大河彎彎，臂膀摟定家鄉這片土地，中條山挺起寬闊的胸膛，是家鄉最堅實的依靠。家在山河間這方寶地，生息繁衍了一輩輩故鄉人。一年四季，春種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沿河南灘到條山北坡，從東部山溝到西面平原，季風從河面刮過，雨雪由山頂飄來。一到秋天，大地涂滿絢爛的色彩，瓜果飄香，五谷豐登，景色令人迷醉。家鄉的秋天美麗動人，家鄉的秋天浪漫如詩，家鄉的秋天令人難以忘懷。

那些年的那些人，那些在秋天發生的關于秋天的故事。多少次夢中，我如夢游的少年，在秋夜的故鄉大地游走，頭頂是深邃碧藍的夜空，銀河閃爍，星光點點，夜風習習，秋莊稼夢囈般談著夜話，草間的蟲兒纏綿私語。也許白日太過煩擾，它們只有在夜晚才能傾訴衷腸。我和這秋夜以及夜幕下的所有，要把家鄉的秋天看夠，把家鄉的秋天擁入懷抱，把她凝固成心中永遠的最美風景。

北坡的秋天最美麗。北高南低一面向陽坡，恰如在天地間鋪展出一幅多彩的畫卷。赤橙黃綠青藍紫，寫不盡秋天的美。紅的是大片大片開春栽下的露地西紅柿，如今全都結下紅艷艷的果實。綠色占了絕大部分畫面，玉米、紅薯、芝麻、豆類正密密匝匝繁茂生長。油葵正挺起直直的身子，掛一身碩大的闊葉，頂著黃燦燦的花盤，向著太陽歡笑。更有那一片又一片的藥材地，開著各色花兒，為這多彩的畫幅點綴出迷人的色彩。

南灘的秋天最有趣。黃河灘寬闊平坦，早先全是荒草。后來人們開發灘涂經濟，在三門峽水庫汛期調洪的空檔，種下一季莊稼。再后來就壘蓮池、種蓮藕、養魚養鴨，漸成氣候，形成河灘的獨特風景。從夏到秋，蓮花盛放，魚兒歡跳，游人漫步。船在浪中游，花在水上開，人在花里笑。花去蓮蓬長，水碧魚兒肥。發照片、拍抖音，一群又一群愛美的女人，在蓮花叢中徘徊逗留；垂釣桿、下籠網，一伙又一伙悠閑的男人，在蓮池畔靜觀忙碌。遠處綠茵如毯，那是人工培育的草坪，人們三三兩兩，或席地而坐，或漫步其間，還有人放起了風箏。更遠處，是一對新人正拍婚紗照，泛著金波的黃河，青青如黛的中條山，藍天白云，碧綠青草，構成最美的背景，將年輕人幸福的時刻定格。在這個美麗的秋天，他們收獲著自己的美麗幸福。

東溝的秋天最浪漫。東部山區的大山深溝，造就了這里別樣的風景，也描畫出特別的情調。那一山又一嶺，一溝又一坡，梯田沿著山坳轉，莊稼圍著山嶺鋪。一到立秋，田地漸次褪去綠衣，換上斑駁金黃。這便是谷熟立秋。這山里的秋天，就像山里人的性格，干脆利落。一過立秋，暑熱退場，涼爽登臺，秋風掃過大地，涼意直入心頭。山里的秋天節奏有序，有板有眼。吹幾天風，下幾場雨，來幾重涼意。紅日頭曬幾天，秋苗兒長幾寸，籽粒兒滿幾分。

農諺說，秋不涼，籽不黃；立秋十天遍地金。漫步阡陌田園，碧葉茁壯的玉米，腰別棒穗，英姿颯爽；長蔓相牽的紅薯，墨綠茂盛，東拉西扯；害羞低頭的谷子，迎風搖動，頻頻點頭；密密麻麻的油葵，亭亭玉立，金盤含笑；步步登高的芝麻，次第盛放，層層疊疊。穿行人家院落，籬笆圍著的菜園里，大蔥、韭菜、辣椒、茄子擁擠在秋陽下，肆意生長；南瓜越過籬笆向外延伸，葉間隱藏著大小不一的瓜兒；絲瓜蔓綴滿星點燦燦花兒，青藤爬滿農家的窗欞，幾根頭頂黃花的鮮綠絲瓜在窗前隨風輕蕩。場院、路旁，一棵棵柿樹，青澀果實掛滿枝頭，秋陽里即將點燃起紅彤彤的燈籠。

秋風不停地吹，越過田野，灑地成金；刮過山嶺，漫山紅遍。遠山、近山，高嶺、低坡，全都紅彤彤如火焰般燃燒。這便是最浪漫的東山紅葉，引得人們紛紛前往，爭相觀賞。

西塬的秋天最富詩意。西面的平原地帶寬闊而平展，到處都是果園、秋田、大棚，還有片片相連的原麥地。

園子里，先是草莓搶先上市，接著櫻桃熟了、杏子黃了，跟著鮮桃紅了，然后葡萄、梨、蘋果爭先恐后在藤蔓掛，在枝頭搖。立秋燦爛的陽光，惹得梨兒金黃、蘋果紅艷，把農人的笑臉也映照得紅通通。枝頭的果實壓彎了腰，一不小心便碰了頭。摘下來量好尺寸、分類裝筐，滿載果實的三輪車在綠樹間穿行，直奔大路，進了收購站。又長又高的長途運輸車，把農家的各種水果運往四面八方。寬廣的秋田正呈現壯美的景象，一眼望不到頭的秋莊稼，把天地間涂抹成綠色的世界。

看不夠這故鄉秋天誘人的美，讀不盡這秋天滿是盈盈的詩意，不禁讓人生出無限的情懷，更加深對這片土地深厚的情愫。

立秋，天氣由熱轉涼，農人也由欣喜的收獲轉入新的播種，這便是節氣和農事的轉折。一年二十四節氣，農事從頭又重來，如一首長詩，高潮過后自然轉入尾聲。年年歲歲節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轉折成為一種常態。經歷了一次耕耘與收獲，也是一次歷練與成長，會使人有一番感悟和思考，也會總結一路走來的得與失。面對新的轉折，其實，成功的人生并不在起點，而在某個轉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