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芳

早上醒來后，第一時間，我腦海里浮現出幾十年前那天驚心動魄的一幕……

1991年農歷九月初四，是縣城逢集的日子，當時集會在那條寬敞的稷峰東大街，我騎著自行車去趕集。

集會上熙熙攘攘，大車小車在路中間來回穿梭。

我正邊走邊看時，身后突然有一輛大車把我撞倒在地。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車轱轆已碾在了我的左腳上。

我“啪——”地趴在了車轱轆下。

街道兩邊擺攤和趕集的人們急速往車前奔去，有好幾個高個子男人舉起手，有的還忙脫下上衣搖擺著，亮開嗓門大聲吆喝著：“快停車，快停車！”

司機的頭探出車窗，往后一看，大驚失色，不知所措。

很快前后左右的人群把車圍了起來，當司機把車停下來后，那車轱轆已碾在了我的左大腿上，我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這時，只聽有人向司機吼道：“你還看啥哩，快拿千斤頂來！”

司機低著頭，小聲說了一句：“車上沒帶千斤頂。”

又一個人說：“快把車往后退！”

只見司機一邊發動車慢慢地后移著，一邊操心車轱轆與我的距離。

直到車轱轆把我的腿腳全露了出來。

在場的人擠著往我跟前奔。

他們七手八腳托舉起我，把我放到了司機的炭車上。

我的左腿此時如木頭一般，當我扭頭看到血已從褲子上滲出來了，心里惶恐不安，心想：我這條腿完啦！

我雙手胡亂抓著炭塊，抓起來，捏在手里，很緊、很緊，片刻，又松開手，放下，過后又抓起，我是想用這個辦法把驚嚇的心壓一壓。

正在我無助時，聽見車下有個叔叔說：“這是老王的女兒！”

我這才發現，車正停在爸爸當時做飯的一家飼料公司大門口處。

后來聽爸爸說，有個人開著三輪車來拉飼料，爸爸趕緊給那人說了我的情況，并說，讓他用三輪車送我去醫院。

那人說：“行，送一下20塊錢！”

爸爸當下從口袋里掏出20元錢，遞給三輪車師傅，說：“20就20！”

爸爸那時一個月工資才120元錢。

爸爸心急火燎地從他宿舍取出被子，快速鋪在了三輪車的車斗里，爸爸和他公司里的幾位叔叔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三輪車上，往醫院奔去。

到了醫院的急診室里，當醫護人員把我那沾滿血跡的襪子和褲子用剪刀輕輕剪開后，兩個護士把我的左腿抬高了些，我看見左腳已扭曲了，鮮血淋淋。有個護士說，別看。我知道，她是怕嚇著我。他們做了簡單的包扎后，讓我們去樓上。

當爸爸、弟弟和幾位叔叔把我用擔架抬到醫院骨科的3樓走廊邊時，正是中午下班時間。

爸媽焦急地四處尋找著醫生。

正在這時，一位年齡大一點的大夫向我身邊走過來，皺著眉頭，雙眼一瞪，對旁邊的幾個護士說：“還不快進手術室，還等啥哩！”

當護士把我推到手術室的門口時，我看了一眼門框上寫著大紅的“手術室”字樣，心里著實害怕極了。

躺在手術臺上時，看到一個護士推來了放著一些做手術用的器具，恐懼包圍了我的身心。

片刻，還是剛才在走廊見到那個醫生來了，他一臉慈祥，說：“你別害怕，精神放松些。”

全身麻醉后的我，不知道在場的醫務人員有多辛苦，只記得我從中午12點多進了手術室，直到晚上7點多才被送到了301病房。

因我的腳踝粉碎性骨折，從腳到腿七拐八彎縫了很多針，整條腿是用石膏固定的。

一個多月后，醫生又給我做了第二次手術，把大石膏換成了半截長。

兩個月過后，裹在腿腳上的小石膏也取了。

聽到醫生說能慢慢鍛煉了，我高興得掉下眼淚來，本以為我右腿沒受傷，會撐起身體的。我這從小說風即是雨的脾氣又上來了。趁熱打鐵，我先試著在床上站，手扶住墻，站了起來，我開心得笑了。等到手剛放開了墻，我正要試走時，“啪”的一聲，整個身子前傾到床上。

我這才知道那條右腿雖沒受傷，因長期臥床，肌肉一點勁兒都沒有。

右腿沒勁這好說，練幾天就會好了。可這左腿，整個一條腿如一根木棍，不會打彎啦。而更難的是腳一挨著地，猶如萬箭穿心，腳底板滿成了疼點，還沒邁半步，就已滿頭大汗。

我想：再難再疼都要鍛煉，這總沒有在車轱轆底下碾壓時疼吧？如不練好，以后走路就成了大問題。

一天上午，我剛出病房門想鍛煉，聽見有人喊寧主任，我抬頭一看，這正是為我做手術的寧大夫。由于寧大夫忙于工作，我只感激地叫了他一聲，微笑著目送他那匆忙的背影。

在我多次練習走路時，遇到楊前超大夫，楊大夫舉起拇指夸贊我。

在醫生們的辛苦治療下，在親人們的精心照顧下，在我自己不怕千難萬苦的鍛煉下，我終于又重新站了起來。

幾十年來，我每次想起那天的情景，感激的同時更感恩！那一天，那一幕，我真的是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