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應(yīng)征

朋友的孩子高考落榜棄家出走，三天杳無音訊。第四天手機通了，卻待機不接。朋友央求我和孩子通通話，勸其早日回家，免得再出岔子，朋友說我是他家的?？停⒆悠綍r對我十分敬重，想必能喚回正處于失意和迷茫中的“羔羊”。

我用一個固定電話打過去，孩子同意我在不帶任何人的情況下，和他在街道一側(cè)的茶館約見。孩子像霜打的葉子，昔日那陽光、活潑的神色已蕩然無存。我問他為何一定要選擇不辭而別的方式對待眼前的境況，他卻一臉沮喪地說，實在是羞愧難當(dāng)，已無法面對落榜的打擊。同時他又十分擔(dān)憂地說，此次考不上，今后將不知道去干什么。換句話說，就是對未來生活失去信心。

接下來，我給他講述了一個我親眼看見的真實故事，以點燃他泯滅的生活激情。

去年五月，我和幾個朋友感到生活郁悶、世俗浮躁，一同去了世界文化遺產(chǎn)保護(hù)區(qū)、國家級森林公園——張家界旅游。我們游覽了天子山、賀龍公園、黃石寨、寶峰湖等名勝景點，最令人難以忘懷的是寶峰湖。

寶峰湖在天子山的峽谷之中。從山門起步走上一段平緩的山路，然后沿著一面陡峭的山脈，攀登300個石階，方能到達(dá)。

寶峰湖，湖面并不十分寬闊，寬約50多米，蜿蜒數(shù)公里，夾在兩座高聳入云的山脈之間。游人坐上小船只需一個小時就可以打一個來回。坐上船可以用手觸摸清涼的湖水，可以在導(dǎo)游的解說下，觀看奇峰峭壁，還可以和湖邊停泊船只上的土家族山妹子對山歌。來此旅游的人不僅可以欣賞秀麗的湖光山色，更重要的是經(jīng)過風(fēng)塵仆仆的跋涉，疲憊不堪的身心，也可在這空氣涼爽的湖面上淋漓盡致地享受一番。

觀光完畢，我們走下游船，從湖邊山崖的一個豁口順階而下。沒走幾步，看到一個盲人，坐在路邊一個巖洞前，專心致志地拉著二胡。他拉的曲子是有名的山歌《山歌好比春江水》，悠揚而動聽。我們在他身邊駐足，只見他的面前放著一個一尺見方的鐵制盒，里邊是路過行人投入的一元、五角不等的人民幣。朋友們也往鐵盒里投了幾元錢。我卻遲遲不愿離開，蹲下近距離觀察著他。盲人似乎有第六感覺，立刻停住運弓的手，眼皮眨動了幾下說：“同志，我拉得怎么樣？”我不加思考地說：“挺好的?！逼鋵嵨也⑽丛谝馑募妓嚾绾危钗乙苫蠡驌?dān)心的是在這山高坡陡、十分偏僻的山上，一個盲人如何生存。通過短暫的交流，我知道他的家就在山下不遠(yuǎn)的一個村莊。十八歲那年，他在一所中學(xué)就讀，父親在接送他的途中墜入山溝，父親當(dāng)場死亡，而他因腦顱出血被送進(jìn)一家醫(yī)院，手術(shù)后命保住了，不幸的是兩只眼睛從此永遠(yuǎn)地失去光明。

失去雙眼，猶如夜間登山者沒有照明工具一樣，步履艱難，他的夢想一下子被擊得粉碎。生活在他的面前黯然失色，他像一頭困獸待在家靠母親養(yǎng)活。

然而他是一個性格倔強的孩子。他說雖然失去了雙眼，但自己仍然是個四肢健全的人。于是，他在縣城一所盲人培訓(xùn)班學(xué)習(xí)拉二胡，三個月后，在親戚的幫助下，他來到游人如織的寶峰湖，以藝謀生，白天演藝，晚上就住宿在身后的巖洞中，一日三餐全靠景區(qū)一個小飯館老板派人送。其母親在家一邊侍弄莊稼，一邊養(yǎng)幾頭豬。母親一個禮拜會上山看望他一次。

屋漏偏逢連陰雨。不料一天，母親突發(fā)心肌梗死離開人世。他整天以淚洗面，為了寄托哀思，他請石匠為父親、母親刻了一方墓碑，立在巖洞一側(cè)。他說，要和二位老人廝守在一起，永不分離。

聽完他的敘述，我的眼濕潤了，往他手上塞入一百元錢，起身追趕其他朋友。走下云梯般的石階，身后又響起盲人演奏的旋律，那樣嘹亮、那樣動聽，不過在我聽來，倒像盲人思念親人悲切的哭泣聲。那曲子在萬丈峽谷中不停地回蕩著，經(jīng)久不息。

朋友的孩子聽了這個故事，囁嚅地說：“叔叔，相比之下，我們比盲人幸運得多?！苯酉聛砦也徽f，讀者一定能猜出事情的結(jié)果。

人生的路就像天子山上的山路，有些是人工砌鋪的，有些是人走過后自然形成的，還有的路就在布滿荊棘的山崖上，期待我們?nèi)ラ_拓，關(guān)鍵就看我們有沒有勇氣。

巖洞上的盲人，雖然災(zāi)難來臨遭到不幸，看不到眼前的路，但他憑著一股不屈不撓的精神和從不認(rèn)輸?shù)挠職?，開拓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盡管今后在這條路上還會遇到許多坎坷，但我們堅信盲人會矢志不渝地堅強地走下去，決不退縮。因為他知道，世上沒有絕望的處境，只有處境絕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