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孟華

今天,是媽走的第十一天。神情恍惚之際，電話鈴響了。

“喂，你是梁莊孟華嗎？”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中音。“是是是，請問你是哪位？”我小心翼翼地問。“我是學張農電站的，你家欠費了，趕緊續上。”我一愣，我家欠費？哦，原來是村里老媽欠電費了！我趕緊打開支付寶，找到生活繳費一欄，點開一看，戶名梁莊果真欠費。平時，媽總欠費，她不懂看電表，也不會繳費，每到月底，鄉農電站就給我打電話。我就在一陣檢討聲中，手忙腳亂地用支付寶交款。過去每月欠費不超過30元，而這一次竟高達數百元。

我心一疼，知道這是老媽最后一次消耗的電費……

那一天，平時“摳摳搜搜”的老媽靜靜地躺在冰棺里，不管不顧。任靈堂的大燈晝夜長明著，任冰棺的制冷機突突地響著，任房間的空調在最低溫度16℃高速運轉著，任大院的射燈把一束束耀眼光焰射向茫茫夜空，任廚房的電風機無休止地怪叫著，任大門外的戲臺子上生旦凈末丑咿咿呀呀地唱著，任她的孝子賢孫撕心裂肺地哭著，任她的兒女們親朋好友來來往往、川流不息地在她靈前焚香吊唁著……也許她太累了，平素極懂禮節的媽媽就那樣安詳地躺著！也許她在人間還想多看一眼她的老院子、老房子、老兒子，還有院中的那棵老槐樹，但她再也不嗔怪我忘了關燈浪費電，再也不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地責怪大院里燈泡的瓦數敗光景……

燈，就那樣亮著，母親就那樣躺著，五天五夜，母親顯示了最后一次的大方。就這樣，經過人間最后的喧囂和折騰，母親終于走出了家門，她的棺板在一陣黃塵滾滾中，被鄉親們轟轟烈烈、前呼后擁地埋到了村北我家的黃土地里。

母親走了，偌大的院子一下空了，溫暖的小屋一下子冷了，母親一貫給我留的那盞等著我回家的燈火似乎也將熄滅了。

不，我不要！我用顫抖的手在支付寶上摸索著母親曾有過的賬單，我要給她充值，我要讓她滿血復活，我要讓母親給我留的那盞輝映故鄉蒼穹的燈火永遠亮起來。

長長的路，慢慢地走！因為我知道，母親怕黑，怕孤單，怕蟲子，她也曾是個愛流淚的小女孩。天堂盡管很美，卻沒有家溫暖，我不想讓母親回家的路上還漆黑一片，我要為母親留一盞永不熄滅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