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發布者:時間:2022-05-26
吳高歌
老家麥子成熟的季節也是舅舅村里的杏快熟的季節。麥子收得差不多了,杏也就該熟了。那時去舅舅家吃杏就成了每年的慣例,那日子像是過節,那種快樂成了童年時代彌足珍貴的記憶。
舅舅家在孤山腳下的一個小山村,離我們村有五里地。村子西邊、北邊都靠著山,東邊是一條溝,山腳下長滿了杏樹,山溝里也長滿了杏樹,整個村子都被漫山遍野的杏樹包圍著。杏花盛開的時節,在離村子一二里的地方都能夠聞到濃濃的杏花香。而從遠處望去,紅白相間的杏花彌漫整個村莊,到處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到了杏子成熟的季節,紅的、黃的、白的各種顏色的杏掛滿樹梢,壓低了樹枝,鮮艷的果實與濃綠的樹葉相映成趣,這成了這個小山莊四季中最誘人、最亮麗的一道風景。
那時候的農村不像現在,村子里各種果樹都很稀有,只有在依山傍溝的山村里才有比較大面積的果樹園子。我們周圍的村子里,除了舅舅家所在的村子有杏樹外,別的村兒都沒有,因此每年杏成熟的時候,媽媽帶著我們到舅舅家吃杏就成了最幸福的事情。
舅舅家里有姥姥、妗子和表弟。舅舅那時是礦機廠的工人,遠在省城,很少回家。我到了舅舅家,姥姥常常會說,這“賊娃”又來了啊,“賊娃”本來是親昵的稱呼,可有一次我還是當真了,我說我又沒有偷你家的東西,怎么就成賊了啊?弄得姥姥、妗子哄了我好半天。舅舅家鄰居住著一個叫巧巧的啞巴,有時會來舅舅家串門,我記得那時候經常遇到她。巧巧個子很矮,見我們來了,大概是稀奇吧,總想說點什么,可說了什么,我卻從來不知道,而且我還有點怕她。妗子說,她見你來了稀奇的,不要怕。妗子在村里是有名的賢惠媳婦,品行善良,孝順老人,疼愛孩子,對我們這些外甥也特別好。直到后來我都到外地上學了,每次去舅舅家的時候,妗子總要給我帶一些準備好的杏仁、杏丸等好吃的東西。這是她專門為我們準備的禮物。
舅舅、妗子沒有自己親生的孩子,表弟實際上是我的二弟,從小便過繼給舅舅家頂門的。后來大姨家的四表妹也過繼給了舅舅家,這樣一來,舅舅家就有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我家后來又有了三弟、四弟,大姨家則是表姐妹四個,這樣每家一個孩子過繼之后,我家還有三個小子,大姨家還有三個丫頭。這些事情只有大人們知道,我小的時候也知道點,但并不確信。過繼過去的表弟、表妹那時當然也不知道了。表妹小的時候還給人說,大姑家三個女孩,二姑家三個男孩,她家正好,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那時候,杏樹都是生產隊里的,杏快要成熟的時候,隊里會按家里人口,像分口糧一樣,把杏樹分給每一家。我每次到舅舅家,妗子都會領著我到分給家里的每棵樹下看看,哪棵樹上的杏子熟了,哪棵樹上的杏是甜核,哪棵是苦核,看得多了,我們一眼就能看出杏子是苦核還是甜核的。
孩子們大都喜歡吃甜核的杏,一是甜核的杏一般味道爽口,二是吃了杏肉還可以馬上就吃杏仁。甜核的杏也分黃甜核、白甜核,黃甜核杏的外表和杏肉都是金黃顏色,白甜核的杏表皮和杏肉則是紅白相間,顏色最鮮艷,味道也最清麗,口感最好。但白甜核杏成熟的時間較晚,不像打時杏成熟得那么早00,也不像雞蛋杏的個兒那么大,它之所以在所有品種的杏中成為上上之選,完全是口感絕佳的緣故。后來有緣讀傅山的詩,其中有“佳杏故遲熟”的句子,心里想著傅山所說的“佳杏”或許正是白甜核杏吧。
小時候,在舅舅家住的時候多,舅舅家左鄰右舍年齡相仿的孩子都常在一起玩。尤其是杏熟的時節,我們會和這些孩子分享絕佳的美味。當然也有許多時候,會和一些調皮搗蛋的孩子一起找最好的杏樹去偷吃杏,偶爾被杏樹的主人逮著了,也會挨上一頓訓,但這些教訓從來沒有減低我們偷杏的樂趣。
舅舅村里和我最要好的一個孩子叫若敏,與我同歲,生日比我大點。若敏手很巧,但他的淘氣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聽妗子說,若敏曾經在家里大人出門的時候,一個人偷偷地在紅薯窖里炸油糕,那時他也不過八九歲的樣子。我沒有吃過他偷偷炸的油糕,但卻偷偷吃過他從家里偷出來的香煙,就我們兩人,一包煙,一盒火柴,蹲在村邊地頭吃煙,一根接一根,大概每人都吃了三四根吧,吃得都有點想吐了。但那次還是結結實實地做了一次男人,那也是十來歲時的往事。農村可以玩的東西不多,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常用一些舊書疊成手槍,或者用后半年的高粱稈編成玩具眼鏡,再用玉米的纓子粘到下巴上當胡須,充當一次“爺爺”。
后來,又到了一年夏天,也是杏熟的時候,我正待在家里呢,若敏帶了一網兜的杏給我送過來了。他提的網兜上面蓋了幾片杏樹葉子,是怕強烈的陽光蒸發了鮮杏的水分,網兜里面的杏都是村里最好的白甜核杏,白里透著紅,鮮艷欲滴,我很高興。這次離見到若敏也有好幾年了,忽然得見,那種親切感又激涌出來。直到多年以后,我看到杏,還會想起若敏給我帶的那兜杏,這成了我少年時代珍藏的畫面之一。
我上中學后,去舅舅家的機會少了,若敏也離開了村里,到了運城。這樣一來,我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但每次去舅舅家,我都會打聽若敏的事情。妗子說,若敏搗蛋得很,在運城常和別人打架,而且是打群架,他爸也管不了。我上了大學后,若敏都已經在運城工作了。那時沒有電話,想聯系很不容易,盡管我去舅舅家的時候常常會打聽若敏的地址,但妗子和表弟都只知道他是在運城,具體地址卻不清楚,這樣又是好長時間沒有見過面。后來終于有了若敏在運城的地址,我上學要過運城時到他家的家屬院找到了他。他請我下館子,我又在他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他還給我買了去太原的車票。
前些年回老家的時候,在運城又見了若敏,他身材和年輕時幾乎沒有變化,很精干,腰板挺直。他們兩口子開了個小餐館,我問他生意好不好,他說還行,又說,不像你們輕松,還是念書好啊。言語間,我好像感覺有點像魯迅見了閏土的味道。但我不是魯迅,若敏也不是閏土。
在嘈雜的都市度日,紛亂和嘈雜攪擾著生活的情趣,歲月的流波也在沖刷著對往事的記憶,但真情呢,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被遺忘嗎?
白甜核,黃甜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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