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運城晚報時間:2024-11-15
編者按
河東大地,表里山河,人杰地靈,從古到今誕生過許多杰出醫家,萬榮柴家便是其中閃光的一支。名著杏林的柴瑞霽先生生前曾寫文章《柴氏醫家,醫傳四世》在《中醫書友會》刊發。文中有不少感人肺腑的故事,彰顯了河東中醫的精神追求與德行操守。在此,特摘要刊發此文,以饗讀者。
家學淵源
我出生于萬榮縣榮河鎮一個享譽當地的中醫世家——柴氏醫家。柴氏醫家,醫傳四世,崇尚醫德,精研醫術,澤被鄉里,在山西中醫界素有“南柴”之譽。
我的祖父柴繼羔,學識淵博,酷愛岐黃。他雖一生從教,曾歷任太原、臨汾、長治、運城等地中學校長(山西名勝隰縣“小西天”題額即其遺墨),但從教之余,耽于醫典,手不釋卷,熱心仁術,常為人診治。退職后,他與當地傷寒名家謝總伯、溫病名家周紫薇等交往密切,切磋醫道,專心于醫。每遇疑難病癥者求治,輒能應手取效,其學問與醫道為人稱道。
父親柴浩然,主任醫師,首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他對中醫經典熟誦如流,臨床上善用經方,融通百家,對各種外感熱病及內、婦科疑難雜癥,造詣獨到,學驗俱豐。著有《中國百年百名中醫臨床家——柴浩然》《柴浩然醫論醫案集》《柴浩然墨跡》等書傳世,在晉頗受廣大患者尊崇。
我的兄長、姐姐、表兄均從醫,在各自的專業領域,埋首臨床,刻苦鉆研,著書立說,碩果累累。柴氏醫家第四代已有五人畢業于中醫院校或在攻讀碩士學位,有的已從事中醫臨床。
從我記事起,每天看到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患者,川流不息地慕名來請父親診治。那時在鄉村不分什么醫療場所,即便是下班回到家里,登門求治的患者仍是接踵而來、絡繹不絕。父親從不厭煩,熱心、耐心、靜心、精心地為每一個患者診治,常常耽誤休息和吃飯。
所以我從小所處的家庭環境很特殊,眼里看到的都是人們對中醫的尊重和信任,耳朵里聽到的都是患者對中醫獨特療效的感受和贊譽,還經常看到患者痊愈后到家里致謝,說沒想到多年的病父親一副藥或幾副藥就給治好了等。
這些零零星星的印象在腦子里不斷積累,自己便漸漸有了一個信念:中醫能治病,中醫能治好病,中醫確實是對老百姓的健康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那時,根據國家政策,當地衛生主管部門舉辦“中醫學徒班”,一個班30名學生,父親直接帶教17名徒弟,包括我的大姐、大哥、表兄等。徒弟們對老師的那份虔誠和尊重,對中醫學習的那種求知若渴的態度,以及他們時常傳遞著在跟師期間看到的一些奇特療效和獨特感悟,再加上患者看病時敬仰渴求的特定情景,這些兒時身臨其境、深刻而強烈的感受和記憶,不斷地重復,讓我的腦海里逐步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中醫療效這么好,中醫的地位這么高!
柴氏家族有崇德尚文的傳統,大多從事醫療或教育職業,被鄉親們譽為“世代書香門第”“禮儀之家”。逢年過節,走親串門,聚在一起談論的都是中醫臨證或治學等專業方面的話題。
父親力主在精力充沛、記憶力強的青少年時期要盡量多背一些書,除了淺顯的入門讀物外,對“看家”的經典著作如《內經選讀》《傷寒論》《金匱要略》等必須熟誦如流,所謂“熟能生巧,巧則寓妙”,臨證才會“起點高”“悟有翅”,圓機活法,左右逢源,終身受益不盡。他曾嚴厲地對徒弟說:“誰學不好中醫經典著作,這輩子就別想端起中醫這飯碗!”
自幼受家庭氛圍的熏陶,又有父親這個活生生的“中醫榜樣”,加上前來看病的鄉里鄉親見了我都鼓勵說要好好繼承父親的醫術,這些因素潛移默化、滲透澆鑄、濡養滋潤,中醫的種子慢慢扎根在了我的心靈深處,中醫的基因慢慢融化在了我的血脈之中。我立志做一名像父親一樣醫德高尚、醫術精湛的中醫,救死扶傷,服務百姓,亦可為己安身立命。
從那時起,每天勤讀默記,專心致志,不論寒暑,從不間斷。我學習的主動性很強,即使下地參加勞動,也要往手背上、胳膊上寫幾首方歌或幾段經典條文,有空就背,干著念著,在汗水浸沒字跡之前,我就已經熟誦于心了。
艱辛升學
1972年,或許是父親救治無數,德澤深厚,或許是我立志學醫,精誠所至,命運之門意外地為我開啟了一條縫隙,透出一絲光亮,給了我一次升學的機會!
因為高超醫術,那時找父親看病的人很多。經常有病人和家屬叮囑父親,一定要把自己的醫術傳承下去。有一次,一位首長家屬來復診調方,正好碰見我從村林業隊干活回家,當了解到我一邊在農村下地干活,一邊業余學習中醫,因為家庭出身不能正常上學的情況后,回縣城后就立即建議縣里按照政策,推薦我作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上學。
當時運城衛校正在招生,競爭相當激烈。如果能上衛校,對我來說那時的心情不亞于現在考上大學。推薦只是有了資格,要真正上學,還須經過文化課考試和政治審核,然后擇優錄取,但最后還是因名額太少而遺憾落選。
后來山西省中醫學校又到運城招生,只有十幾個名額,而我能爭取的名額比例僅占0.5%。由于個人出色的表現和對中醫深深的熱愛,加上山西省中醫學校來運城招生的負責老師了解到我是當地有影響的名醫子弟后,反復向學校請示、說明,最終我被山西省中醫學校錄取。
山西省中醫學校當時與山西省中藥材學校合在一起,學制兩年。因為我有近兩年在家學習的經歷,在學校我盡可能多學習掌握中醫知識。渴望學習的不易,學習機遇的難得,客觀環境決定了我再沒有退路可走,只有這一條路:就是當個中醫大夫!在學校里,我非常努力,勤奮學習,吃苦在先。一次,在雙塔東街挖防空洞勞動中,我闖在前邊,不怕苦不怕累,兩三天干下來,厚厚的棉褲兩膝蓋處都被磨破了。入學一年后,我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心里感到特別欣慰!
由此,我正式踏上了不斷求索的中醫之路。
初涉臨床
1974年畢業后,我被分配到原河津縣醫院中醫科工作。當時,中醫科連我在內只有三名中醫。
一位是老中醫呂雍齋先生,當時已經67歲;還有一位是出身于河津中醫世家的丁光祖醫生,當時50多歲,其父丁振鐸與施今墨有交往,在河津名氣比較大。與兩位老先生對面而坐,各自接診,我學到了不少臨床經驗。
門診患者少,我就主動進病房,觀察患者,尋找中醫診治的機會。那時,醫院下鄉任務特別多,每次我總是主動要求,積極爭取參加下鄉。在鄉下,可以很容易接觸到許多渴求救治的患者,內、外、婦、兒各種各樣的病證都能見到,讓我能學有所用,得到更多的臨床實踐機會。
老百姓知道我是中醫大夫,這個讓看,那個讓看,看了都要開方。我憑著從小家庭的耳濡目染和兩年學校專業教育的基礎,在那里贏得了一批患者的稱贊和信賴。
與此同時,我按照父親的指點,從經典入手,堅持學習提高,繼續夯實中醫基礎。下班沒事,或上班前,就拿著書在醫院后邊的半坡上狠勁去讀去背,到鄉下一有空閑就見縫插針,手不釋卷。偶爾回家,便趁機向父親請教臨床中遇到的疑惑。老父親的指導常常是要言不煩,啟發點撥式的,每每使我有豁然貫通之感。
就這樣,我憑著一點點的努力,很快在門診上打開了局面,每天點名找我看病的患者就有十多個。一個剛出校門的年輕人,能在兩位老前輩面前取得這樣的成績,實屬不易。
有一次,我在河津縣清澗公社下鄉,了解到一個黃疸型肝炎患者,人們怕傳染都不愿意接觸,我就主動前去診治。經過認真辨證,我辨證為濕熱黃疸,就開了梔子柏皮湯加茵陳,或叫茵陳梔子柏皮湯。藥味很少,組方簡潔。患者先后吃了十幾副藥后就好了,高興地說:“沒想到這么便宜的藥治好了我的大病!”
在河津縣樊村公社東光德村下鄉時,房東大娘70多歲,經常胃疼,從25歲開始,隔三岔五,疼了幾十年。一次,正好碰上老太太病犯了,就請求我給治一治。經過四診辨證,我認為病程幾十年,久病入絡、久病致瘀的病機是存在的,當時開了處方。老太太吃了幾劑中藥后,疼痛很快緩解,以后竟然再沒疼過。老太太整天喜不自禁地坐在門口,見人就夸贊我的醫術高,把她幾十年的老毛病治好了。
廣師名家
1979年,轉眼我在河津醫院從事中醫臨床已經6個年頭了。這一年山西籌備成立山西中醫學院,因師資短缺,省衛生廳決定設立一個中醫師資班,從全省在職中醫藥人員中招30名學員,帶薪學習,入學考試主要考中醫經典和醫古文。我看準了這個提升的機會,一邊在門診上班,一邊利用業余時間積極備考。
1980年5月,我如愿以償考入山西省中醫師資班。該班課程設置以經典為主,配有醫古文、哲學等,不學普通課程。任課老師大都是在省內外有一定聲望的名家。如賈得道講《內經》、李茂如講《中醫各家學說》、朱進忠講《傷寒論》、王淑恒講《金匱要略》等。其間,我初步將自己在中醫臨床與學術上的研究方向定位在方劑學上。
1982年7月,我利用師資班臨床實習的時間,又想方設法參加了北京中醫學院舉辦的全國方劑學師資班的學習。該班由全國方劑學名家王綿之教授主講100余學時。我非常珍惜這難得的機遇,如饑似渴地學習,點點滴滴地領悟。
因為有6年的臨床實踐做基礎,加上王綿之教授啟發點撥式的教學,我的學習不是被動地、囫圇吞棗般地接受,而是研究式碰撞、思考、共鳴,體會較深,收獲頗大。其間,我不忍錯過每一個求知的良機,還聆聽了全國著名中醫大家劉渡舟的“傷寒論”、趙紹琴的“溫病學”、任應秋的“內經”、錢超塵的“醫古文”,以及王渭川、程士德等教授的專業課程,一有機會就到這些名家的門診臨床實習。北京一年的學習,使我學術視野得到拓展,理論水平明顯提高,臨床見識得以深化。
1983年8月,省中醫師資班畢業后,由于種種現實因素,我調入運城市衛生學校,開始從事方劑學教學。這一年,我親自出面邀請北京中醫藥大學趙紹琴教授及其研究生謝路,蒞臨運城地區溫病學習班主講“溫病學”100個學時。其間,我請益問難,和他們在思想和學術上都進行了交流,啟迪良多。趙紹琴教授知悉我的處境后,給我詳細講述了其父由普通御醫升為院判的曲折經歷,并給我題寫贈言“但行善事,莫問前程”。這句話成了我人生和從醫路上的精神明燈,不斷指引和激勵著我,也讓我養成了“只管攀登不問高”的性格特征。
在衛校任教一年后,我得知南京中醫學院要舉辦一個學期半年的全國方劑學師資班。南京中醫學院,我仰慕已久,那里云集著一批在全國享有盛譽的中醫名家,也是方劑學研究的一個學術重鎮,求知的渴望再次撞擊著我的心扉!通過了書面入學考試后,我就積極說服校領導,爭取到了這次學習機會,1984年9月得以順利入學。
入學后,除了規定課程學習外,我主要跟隨李飛教授開展方劑配伍方法的專題研究。李飛教授對我非常賞識,給我下任務、壓擔子,每周還請我到他家里交流,平時偶爾還親自到學員宿舍送水果之類的看望我,對我關愛有加,結下一段難忘的師生情誼和學術之緣。此后一直到離開學校的五年時間內,我與李飛教授書信往還,切磋學術,受益匪淺。
一個人成長過程中的關鍵其實只有幾步。由于自己受客觀環境限制,所以沒有非分之想,不存分外之思。因為你想做什么都沒有可能,剩下的就只有努力學技術、學本領、練內功,作為生存之道、立身之本。幾次遇到好的進修機遇,也恰恰是因為啥也不能想,啥也不敢想,才會讓自己靜下心來,抓住機遇,心無旁騖地成就一番事業。感恩祖輩,感恩社會。
(作者柴瑞霽,師承其父柴浩然,曾系運城市中心醫院中醫科省優專家,全國第五批名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
運城日報、運城晚報所有自采新聞(含圖片)獨家授權運城新聞網發布,未經允許不得轉載或鏡像;授權轉載務必注明來源,例:“運城新聞網-運城日報 ”。
凡本網未注明“發布者:運城新聞網”的作品,均轉載自其它媒體,轉載目的在于傳遞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網贊同其觀點和對其真實性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