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運城晚報時間:2024-10-23
□劉存社
前不久,筆者回到故鄉,忽然想去探尋仰慕幾十年的二賢墓。

清乾隆十九年《蒲州府志》的“二賢祠墓圖”
二賢墓離我們芮城匼河村僅二里多,在相鄰的永濟長旺村邊上。我們上小學時,經常去長旺村的供銷社買文具。老人們說火車經過的路邊有二賢墓,我們小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是二賢,只是遠遠望見兩個大土丘,長大后才知此地埋的是影響世人3000多年倫理道德與價值觀的兩大賢人——伯夷和叔齊。

伯夷叔齊墓“文保”碑
筆者的朋友鄭平安就在長旺村,他家在距離二賢墓約30米處。得知筆者的想法后,他立即叫來村里對首陽山人文歷史有研究的鄭治民先生。
我們沿著房后一片杏樹地中間的小路邊走邊聊,鄭治民先生給我們講了二賢墓的傳說……
(一)
遜讓國位。商代末年,孤竹國君子朝在位時,看到三兒子叔齊的聰明和才能,便立他為太子,使其成為孤竹國的法定繼承人。國君駕崩后,叔齊覺得長幼有序,不愿違背立長子為王的規矩,讓大哥伯夷繼位。伯夷推辭說三弟繼位是父王的遺命,不能隨意變動。叔齊一再辭讓,伯夷堅決不接受,為讓弟弟安心做君王,伯夷便不辭而別,趁夜離開孤竹國。當晚,叔齊苦思冥想,父王遺詔如山,自己若留在國中,大哥如何繼位?于是也趁夜悄悄離開了孤竹國,后來眾大臣只好擁戴次子繼位。
叩馬諫伐。伯夷和叔齊竟然在路上相遇了,便隱居到冀北渤海邊。在外流浪生活十分困苦,聽說周族在西方強盛起來,兄弟二人便長途跋涉來到周朝都城岐山。恰在此時,周文王去世,其兒子即位,即周武王,武王尚未葬其父,便駕車載著父王的牌位,親自率兵討伐商紂王。伯夷和叔齊對周武王這一舉動很是反感,就在孟津地帶瞅準機會跑過去,叩馬而諫說:“父親去世了不埋葬,就動起武來!這能算孝嗎?以臣子的地位討伐君主,能算作仁嗎?”武王侍衛要殺了兄弟倆,被軍師姜子牙制止,并說:“這是兩個講道德的人!不要傷害他們!”侍衛只好放了他倆。
恥食周粟。后來,周武王與商紂王大戰于牧野,并取得了勝利,滅掉了商朝,建立了天下一統的周王朝。但伯夷叔齊認為周武王不忠不仁不義,實為可恥,發誓不做周臣,再不吃周朝的糧食。
首陽采薇。伯夷和叔齊在西岐生活不下去,得知河東是古代圣君的家鄉,堯天舜日,一定是太平盛世,十分仰慕堯舜禹三王,于是歷盡千辛萬苦,來到河東大地。二人來到中條山西南麓的首陽山(亦稱雷首山)隱居,以采拔蕨菜為食。附近黎民百姓知道了伯夷叔齊的處境,給他倆送去食物,他倆堅辭不受。百姓說:“你倆不吃周朝的糧食,可這山上的野菜也是周朝地上長的呀!”伯夷叔齊聽后連野菜也不吃了,還擊節吟唱一首絕命辭《采薇歌》:
登上那首陽山啊!
采集蕨菜聊以充饑。
用暴虐代替兇暴啊!
武王是非不清。
炎、堯舜禹圣君轉瞬即逝啊!
我要去的樂土又在哪里?
即將命赴黃泉啊!
我們的命運已衰亡!
隨后,二人絕食餓死于首陽山下。
(二)
我們走到一個轉彎處,鄭治民先生說沒有去墓冢的路了,只能從杏樹下面過去。他帶著我們一會兒從樹下鉆,一會兒撥開樹枝,忽見眼前出現一個足有兩三丈寬、兩三米高的大墓冢,緊挨著一片未耕種的農田中還有一個同樣大的墓冢,兩墓之間相距六七米遠。
從墓角裸露的夯土看,兩個墓冢的年代已十分久遠了。究竟哪個是伯夷墓、哪個是叔齊墓,沒有任何標記。鄭治民先生介紹,20世紀30年代,這里稱二賢祠或二賢廟,據《水經注》載:首陽山有夷齊廟。《十三州志》記:首陽山下獨頭山,夷齊所隱也,山南有古冢,陵柏蔚然……
史料記載,二賢祠始建于西晉太康年間,亦有首山祠,就是祭祀夷齊的祠堂。唐貞觀年間,太宗祭祀此祠,并頒令禁止挖掘采摘,宋真宗也曾到此祭拜。清乾隆年間,地方官府對其多次修葺。這說明唐以后二賢廟逐漸興盛,已成為祭祀夷齊的中心。
聽長旺村健在的老人講,二賢廟原有大門、二門、碑亭、廊房、經院和書院,廟的東側是伯夷叔齊二冢,冢前有“古賢人之墓”巨碑,墓四周是茂密參天的古柏,綠樹成蔭,文人志士,來往不斷。碑亭內矗立有漢鐘繇,唐顏魯公、韓愈、梁升卿碑刻四通,宋黃庭堅、司馬光等石刻五塊。《首陽山重修二賢祠碑》《二賢祠加封記碑》和明《采薇歌碑》,以及歷代重建、重修、興復碑記數十通。
1938年,日寇入侵首陽山一帶,開了幾輛汽車,用纜繩將廟內木柱捆住,用汽車全部拉倒,將木料及匾額拉走當了柴燒,整個廟宇被夷為一堆瓦礫。20世紀40年代,廟內碑碣還保持原貌,后來由于種種原因,一部分損毀,一部分被博物館收藏,還有一部分碑碣和牌匾散落民間。
鄭治民先生講,《蒲州府志》有記載:二賢祠遺存歷代碑碣豐富,說明首陽山的二賢祠歷史亙古,是歷代祭祀夷齊的主要場所,且有歷代修葺碑記為證。再者,這些碑碣均出自歷代名家之手,碑文對伯夷叔齊的行為及精神給予了高度贊揚和評價。歷代保持至今的文化記憶,使其成為中華民族重要的文化基因和圖騰。且碑碣件件都是難得的書法珍品,顏魯公、黃庭堅碑文流傳至今,唯鐘繇碑不知何代遺失,已無記載。
伯夷叔齊二賢人已在這方土地上靜靜地躺了3000多年,他們的尸骨應已化為泥土,但歷代朝廷的祭拜,黎民百姓的敬仰,使二賢精神成為鑄就中華民族脊梁的一部分。
(三)
伯夷叔齊二賢墓東邊10余米是一座土堆,有一磚垛倒塌在那里,周邊依稀可見瓦礫,走近看,發現磚已發黑,頗顯老舊之感。鄭治民先生說,這土堆是首陽書院遺址,這磚垛可能是日寇毀廟時遺留在這里的。
據《蒲州府志》記載:元初,河中人王無矜、王無伐兄弟捐獻居宅及用地,在蒲州城西南的明遠坊創建書院,得到蒲州府的恩準,并賜匾額“首陽書院”。書院當時名氣很大,明初被廢,后知府復建書院于宣化坊,遂又被廢。清道光年間,知縣莫兆文在首陽山二賢祠內另建首陽書院,自捐俸祿用于書院開支,請名師任教,并于每月三日親自授課。莫兆文卸任后,自任院長,每年春節組織村民唱戲,起到高臺教化作用。他把俸銀存在當鋪里,用利息支付書院和唱戲費用。莫兆文去世后,長旺村人扶柩將其歸葬于原籍海南島,來回歷時一年之久。
鄭治民先生說,他小時候聽老人講,書院當年豎著好多碑,已形成碑林,附近還有數不清的柏樹,村民們都叫這些柏樹“死不離,死不了”,意思是即便將其挪走枯死,原地又會長出新樹來,就像是中華民族精神生生不息……
每逢清明,附近的學校老師都會帶著學生到這里祭拜,講述二位賢人的故事,以及莫兆文義辦書院的事跡。他們高尚的品德流傳下來,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形成和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伯夷叔齊二賢墓東邊的公路旁有《伯夷叔齊墓碑》,是1996年立的,注明其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筆者同鄭治民先生從杏樹地返回到路邊,觀看了碑文的內容。
當時,一輛小汽車恰好在旁邊停下來,車上的人滿面笑容地跑到我們面前。通過交談得知,他姓周,是陜西人,也喜歡研究文物。筆者問他:“外地還有四座首陽山,也都有二賢墓和首陽書院,你有何看法?”
周先生說:“甘肅渭源縣、河南洛陽偃師區、陜西周至縣、山東昌樂縣的首陽山二賢墓我都去過,我認為長旺村才是二賢人埋葬的地方。追尋中華民族的根源,不能不提首陽山,幾乎所有的中華典籍說到山就有首陽山,說到河就是黃河。這里是山之首,河之陽。黃河破壺口、躍龍門,穿過中條和華山轉身滾滾東流去。黃河中游這近乎直角的最大一灣,是史書中最早叫‘中國’的地方,是首陽山在中華版圖上所處的位置,也是堯舜禹最早生活的地方,這是我認為這里是真墓的依據。”我們點頭稱是。
南宋畫家李唐的《采薇圖》現收藏于故宮博物院,記錄了伯夷叔齊隱于首陽、采薇度日的故事。永樂宮壁畫也繪有伯夷叔齊首陽山隱居圖。這些,都是伯夷叔齊與首陽山關系的印證。
鄭治民先生說,首陽山是塊“風水寶地”,中條山西南丘陵梯田與中原的沖積巖在這里完美融合,延伸到黃河岸邊一酷似“龍頭”的絕壁,黃河岸邊的人都稱其“龍頭”,二賢墓就在“龍頭”之上。黃河千古流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龍頭”上游和下游都因洶涌的黃河水崩塌,唯“龍頭”的膠泥巋然不動。“龍頭”護衛二賢墓,也護佑著墓后的黎民百姓。
鄭治民先生的講解,讓我們對二賢的認知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二賢墓從晉代建廟到存留至今,得益于歷代仁人志士和黎民百姓對二賢的愛戴與敬仰。夷齊采薇,成就了首陽山的仁義之源。一邊是自己寶貴的生命,一邊是自己追求的理想,夷齊為了自己的追求,為達到自己的理想,毅然行義以達道,舍身成仁。這種為了理想與追求決不茍且偷生、決不委曲求全的行為,難道不是我輩所追求的嗎?是兩位賢人,讓筆者知道除了生命之外,還有一種更寶貴的東西,那就是理想與追求。
伯夷叔齊的精神境界,是中華民族熠熠生輝的篇章,對后世的影響無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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