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應征

我的朋友A和我同在一個城市工作，我們都從事著同樣的職業——機關文秘，我們也有著同樣的愛好——喜歡打乒乓球。過去我們幾乎每天都要擠出時間，在我們機關活動室切磋。累了，就在一壺濃茶的氤氳中談論著那些名人的名著，探討大師們高超的寫作手法和獨具匠心的寫作技巧。雖然我們從事寫作職業，被人稱之為“枯燥一族”，但我們的日常工作就像在一張白紙上繪畫一樣，被點綴得五彩斑斕、有聲有色。

從去年夏天開始，我們這種日子出現了變數，連續多日沒有接到他的電話，后來得知他的母親得了腦血栓，他下班后要照料母親。加上年初兒子和兒媳去北京開飯店，把不到五個月的孩子留在家里。小娃娃年幼離不開大人，老母親又患病臥床難以自理，雙重的生活擔子壓得他實在夠嗆。朋友在城里沒有住房，為了照顧母親和小娃娃，他每天中午12點下班后都要駕摩托車騎行十多公里回家，為母親做飯，清洗屙臟的褲子。每天他都要這樣往返重復同樣的事情。

進入冬季，天氣漸冷。鄉下的冬季似乎比城里的冬季更嚴寒。這樣的天氣對于年過八旬的老人，特別是對于下肢癱瘓的人來說，更是雪上加霜。為了緩解母親的病痛，他把母親接到自己所在的單位，把母親安置在機關院一處閑置的房子里。雖然房子不大，可是暖氣熱乎乎的，肯定也要比鄉下土爐子暖得多。最初他的母親并不愿來，認為自己耄耋之年一身臭氣，怕去了給兒子丟人。他卻不以為意地說，這有啥丟人不丟人的，誰家里沒有老人。他又說這樣很好，一方面照顧了母親，一方面又不耽誤工作，兩全其美。

母親到了機關后，機關領導干部看到他那樣傾心照料臥床不起的老母親，都為之感動，紛紛前來看望和問候。大家一致稱贊他是一個孝子，領導號召大家向他學習。還有人把他照顧母親的事刊登在報紙上。

一天，我去看望他的母親。他正給躺在床上的母親喂飯。他的母親看上去很慈祥，也很富態，雖然已經八十高齡，滿頭銀絲，但臉上皺紋不是很密集，膚色雖然不太紅潤，但仍然閃爍著明亮的光澤。從老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可以看出，老人的精氣神很不錯，若不是下肢被被子蓋著，你很難想象她是一個半癱的老人。朋友見我來了，放下手中的碗筷給母親介紹說：“媽，這是我在城里最好的一個朋友。”老人立刻要用兩只手撐起身子坐起，我急忙輕輕上前示意不讓老人起來。我說：“娘，您老人家有福，生下了這么好的一個孝順兒子。”老人看起來有點愧疚地說：“我兒命苦，沒有姊妹，我落下了病，只有他一個人伺候。”說話間，老人的眼里就涌出淚水。我說：“雖然是一個兒子，卻能頂幾個用。”聽了我的話，老人好像很知足，很有成就感地笑起來，笑得那樣開心、那樣燦爛。

把我送下樓梯的當兒，我對朋友說，俗話講，百日床前無孝子，你伺候母親已有八個月了，真不容易。朋友說，他獨苗一根，母親對他好得沒得說。過去他在機關上班，每天晚上還沒回到家，母親就早早把晚飯做好，靜靜等他回來一起吃。母親知道他喜歡吃漿水面，不顧年邁體衰，提上一個大塑料壺，步行幾里地，到鄰村的豆腐坊討漿水。每隔幾天，母親都要親手為他搟漿水面。他說母親老了，好好照顧母親是天經地義的。看來他對母親的愛，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他把母親比作是一個古董，把母親將來要去的地方比作是收藏家。他說，既然這個收藏家還沒有資格來收藏我的母親，母親在世一天，他就要像珍藏寶藏一樣，把母親精心呵護好。

朋友送我出大門，我細細端詳著他，好像他不是那個過去我所熟悉的木訥而懦弱的朋友似的。我在想，一個把母親比作寶藏的人，他的思想該有多么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