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運城晚報時間:2025-08-26
李愛云
午后,指針滑過1點50分,我滿心不情愿地挪步下樓,告別空調房,拖沓著腳步準備去上班。
雖說已立秋,但夏日的余威仍在,熱浪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兜頭蓋臉地裹了過來。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長袖長褲緊箍著皮膚,只留一雙眼睛警惕地打量周遭。電動車飛快向前駛著,車輪碾過路面時,仿佛都要擦出火星。
還是那條上班的路,行至永濟市體育中心內“引力臺球競技中心”門口時,又撞見那些熟悉的身影——一個多月了,他們總躺在場館外長長的廊道下,時而十七八人,時而分散開來只剩七八人,身下是被曬得發燙的水泥地,連空氣都帶著灼人的熱氣。有人舒展著身子,有人蜷成一團,仿佛這樣就能把日頭擋在身外。
這群人里有男有女,年紀看著都不小。稍講究的,會撿塊半大的磚頭墊在頭下當枕頭,再鋪張皺巴巴的紙箱子片,或是一塊布,權當褥子。那紙箱子薄得透光,想來也擋不住多少地上的熱氣,可他們卻寶貝得緊,下午近3點時,會仔細疊好捋平,揣進工具袋里帶走,只為次日借著薄薄一層,在地上再尋片刻歇息。
望著他們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我心里總犯嘀咕:這么熱的天,怎么就躺在露天地上歇腳?我忍不住下了車,多看了兩眼。此時已是下午2點,已有幾人提前醒了,坐在地上迷糊,揉著眼睛;大多數人還沉沉睡著,鼻息間帶著勞作后的疲憊,在如此環境下睡得如此踏實。
跟醒著的人搭話才知,他們是對面單元樓的施工工人,中午12點到下午3點歇工,晚上還要趕130公里的路回家。一位看著約莫50歲女民工,皮膚是常年暴曬出的黝黑色,身材壯實得像塊老松木。她干的是鋼筋綁扎的活兒,說起這個,她眼里多了點光:“這可不是蠻力活,得有技術,順扣、十字花扣、套扣,手法不一樣,講究也多,還得有好身板扛得住高強度。”她說著,聲音低了些,“大兒子要考研,小兒子正上大一,處處得花錢吶。”
旁邊50多歲的男砌筑工,磚刀和抹子耍得熟稔。他抹了把額頭的汗,嘆著氣:“孩子要結婚,我能多掙一分是一分。”
不遠處坐著位近60歲的師傅做的混凝土活,澆筑、配比、轉運樣樣在行。他望著工地,聲音有些沉:“家里老人半身不遂多年,天天要理療,就盼多掙點錢讓老人好起來。”
次日中午1點多,我揣著礦泉水準備送民工,微信彈出單元樓群消息,一段怒氣沖沖的語音:“物業,怎么又停電了!家里32攝氏度,讓人怎么過?”
電動車行駛在路上,我耳邊還回響著群里那通抱怨——32攝氏度的室溫確實難捱,大熱天誰不盼著清爽。遇到不便,抱怨難免,語氣沖動是正常。可想到那些在廊道下,躺在燙得能煎熟雞蛋的水泥地上的他們,車輪碾過路面的震動里,都帶著些沉郁——再過一個路口,我又能見到他們了……
電動車碾過最后一塊發燙的路面,廊道下的身影就在眼前鋪開。陽光正烈,有人把紙箱子往身邊拽了拽,遮住半邊臉,呼吸聲混著熱風,在水泥地上輕輕蕩開。
我掏出礦泉水,遞給那位砌筑工師傅時,他剛抹了把臉,掌心的灰痕蹭在額角,倒像給黝黑的皮膚添了道淺紋。他接過去,沒說話,只抬眼望了望對面那棟樓,目光落在高樓的窗臺上,又輕輕收了回來。
風卷著熱浪掠過去,掀起紙箱子和布塊的一角,露出底下被曬得發白的水泥地。有人翻了個身,磚頭上的枕痕在頸后印得淺淺的。再過一陣,這些身影會收起紙箱子和布塊,拍拍塵土走向工地,但此刻,這片廊道下的陰涼,正托著他們沉甸甸的盹兒,和遠處樓頂上慢慢挪過的云影一起,悄悄等時間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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