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文

老趙大名趙因龍，村里人叫他“龍娃”。老趙并非官稱，按照村里人的共識，只有當(dāng)了爺爺，才能帶姓稱“老”，叫老趙也是他有了孫子后才叫開的。老趙是村里公認的“能人”，但鄉(xiāng)親們似乎并不服氣他，明里暗里總是帶著譏諷的口氣。因為他太“能”了，村口曬太陽的一群“資深評論家”一致認為老趙的話要等過幾年才能兌現(xiàn)，所以村里人對老趙并不敬畏。

改革開放剛開始那年，老趙是第一個琢磨在村里開私人“供銷社”的。那時候的村委會還叫生產(chǎn)大隊，管事的叫大隊長。大隊長聽了老趙的話，嚇得一激靈，飯都沒心思吃了，騎上飛鴿牌自行車去公社問主任（相當(dāng)于鄉(xiāng)黨委書記）。公社主任也拿不定主意，所以這事終于因為沒有接到“紅頭文件”，老趙的私人“供銷社”還是未能開張。5年后，村里開了第一家私人“供銷社”——也就是后來社會上最普遍的“小賣部”。

1985年，村里最熱鬧的大隊院對門，鞭炮的硝煙散去，老趙的“飯店”正式開始營業(yè)。那年月，老百姓管去飯店吃飯叫“下館子”，是一件了不得的奢侈行為。有個笑話可見當(dāng)時老鄉(xiāng)們對飯店的認知程度：說是老趙一個朋友出遠門，因為妻子臥床不起，委托老趙一日三餐送飯。那個朋友4天后回來詢問妻子吃飯問題，他妻子哭訴每天都給她送一些“別人吃剩的菜”。老趙一臉委屈解釋說：“那不叫剩菜，那叫‘拼盤’。”老趙飯店最后倒閉的原因由此可見一斑。5年后，因為開礦和周邊修路建廠，村里雨后春筍般先后開業(yè)了七八家飯店，各個飯店食客盈門。

1988年老趙又一次讓鄉(xiāng)親們驚掉下巴：他開了村里首個“蒸饃鋪”，村里人議論紛紛：都是農(nóng)村人，誰家“鍋塌了”去老趙饃鋪買饃饃吃？不出意外，沒出一個月，老趙“蒸饃鋪”關(guān)門歇業(yè)，好在置辦的家伙什都還能使，誰家有紅白事，借他蒸饃饃的家伙什用，也能獲得一筆租金回本。5年后，村里年輕人大都外出打工，慢慢地，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去鎮(zhèn)上買饃，于是村里開了一家“蒸蒸日上饃鋪”，生意居然“蒸蒸日上”。

當(dāng)縣城剛剛出現(xiàn)商品房時，敢不敢去城里買房，當(dāng)時村里人吃不準，就去找老趙商量。老趙“鐵口直斷”說趕快買，但村里的“暴發(fā)戶”真正爭先恐后去城里買房的事情則是在5年以后。

后來老趙也準確判斷過很多有關(guān)社會發(fā)展趨勢的事件，但實踐證明，老趙的判斷確實與這個時代相比還是有些超前。

近日因為本家侄子結(jié)婚，我回村參加婚禮時見到老趙。老趙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但依然精神矍鑠，眼睛里閃著智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