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靖鴻

正月二十下午兩點左右，老家的弟弟打來電話，說老爸這幾天哮喘得厲害，在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輸了幾天液也不見好，在他和妹妹“強烈”要求下，才同意到城里醫(yī)院來看看。

我?guī)е习掷蠇寔淼街行某菂^(qū)一家醫(yī)院。大夫說，看情況，老爺子不僅喘氣喘得厲害，連眼睛都是紅的，怕是肺上有問題，還有流感的癥狀，還是住院檢查一下好。一聽要住院，老爸老媽都急了：不用住院，開點藥就行，都輸好幾天液了，可能就是加上感冒，才有些難受，開點藥喝喝就行……

到醫(yī)院就聽大夫的，住院吧。看我和弟弟一再堅持，老爸只好同意住院檢查一下。

一圈檢查下來，慢阻肺、高血壓、心衰、心律不齊，加上新感染的甲流……聽說一下得了這么多病，老爸老媽也傻了，有的病，以前聽都沒聽過。

當天晚上，醫(yī)生護士一陣忙乎，上監(jiān)護，吸氧、霧化，扎針、輸液、臨床彩超……一直忙乎到深夜，老爸感覺好受多了。

接下來，每天輸液3瓶到4瓶，早晚吃藥，加上醫(yī)生每天查房、會診，四五天下來，老爸的病情很快減輕，老媽便每天催我和弟弟妹妹趕緊去忙，該上班上班，有事就去做事。

吃飯在醫(yī)院的餐廳。每次去買飯，老爸老媽輪番叮嚀，買兩個包子，一人一個，啥餡都行。要不，兩個人分一個餅子就夠了，再打一碗米湯或是面湯，這飯店的菜都太油了，不要不要。

第四天中午，聽我說老爸老媽愛吃包子，老婆便在家里蒸了包子送過來，又熬了點燴菜和米湯。老爸說不敢多吃，吃了兩個，老媽吃了三個，還直夸兒媳蒸的包子就是好吃。我心說，大概還有自家蒸的包子不用花錢的原因在吧。

一天夜里，攙著老爸去衛(wèi)生間，看著他佝僂的身軀、蹣跚的腳步，我不禁一遍又一遍問自己：這還是那個走路咚咚作響、說話高門大嗓、脾氣點火就炸的老爸嗎？這還是那個肩膀上扛著我去看戲、去趕集，兩個小時也不彎一下腰的老爸嗎？這還是那個12歲失去母親，小小年紀犁耬耙耱樣樣精通，13歲就拿全工分，干活做事從不服人的老爸嗎？

我知道，歲月的磨礪、生活的艱辛、老爸曾經(jīng)的青春芳華，已化作額頭一道道深深的皺紋、一縷縷霜染的白發(fā)，已化作眼花、耳背，還有不得不向生活和兒女妥協(xié)的無奈……

住院到第七天頭上，老爸老媽再也待不住了。面對前來查房的醫(yī)生，老兩口直接“開嗆”：“都輸液這么多天了，感覺都好了，啥時候能出院？”“不行，指標還沒下來呢，還得輸上幾天。”科主任、主治大夫毫不妥協(xié)。“都七八天了還要輸？要不，您給開點藥，我們帶回去喝也行。”看大夫不肯松口，老兩口退而求其次。

“不行不行，”大夫也急了，一把將我拉了過來：“你看，老爺子嘴里這些白白的小點點，這是真菌感染，口腔里感染還好些，要是感染到肺部就麻煩了，必須盡快把感染消除。”

看這情形，一直“觀戰(zhàn)”的我和弟妹直接表態(tài)：既然都來了，就好好查查，好好治治。咱急著回去，過幾天再犯了，不是更嚴重了？你們不想多花錢，到時候還得花更多的錢……

那好吧，就再輸上幾天吧。老爸老媽終于沒轍了。

第十天的早上，查房時，主治大夫詳細查看了老爸的癥狀，又問了問吃喝拉撒的情況，難得地露出了笑臉：今天好多了，一會抽血化驗一下，情況好的話，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老爸老媽一聽高興壞了，當天液體一輸完，老媽就開始收拾東西。當天晚上，老兩口談東說西，幾乎一夜未眠。

次日一大早，盡管外邊下著雨，還飄著雪花，天氣冷得厲害，等醫(yī)生交代完注意事項，拿好護士送來的藥，老兩口早早就下了樓。等我走完醫(yī)保報銷程序，結(jié)完了賬，老兩口拒絕了跟我一塊回家的請求，頂風冒雪，急急回鄉(xiāng)下老家去了。

陪著老爸老媽住院11天，我想了很多。辛苦了一輩子，勞累了一輩子，也節(jié)儉了一輩子，縱然患病躺在了醫(yī)院，他們還是想著盡量少給兒女添麻煩，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可是，老爸老媽，你們啥時候也能替自己想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