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占軍

兒子和外甥同歲，從小在一起玩耍長大，學習成績也都是不上不下的中等水平。到了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兩個人卻作出了截然相反的選擇：兒子堅決不報師范類，其他專業都可以；外甥則選擇了教育類，就業目標很明確，就是要當中小學教師。

雖然我們夫妻兩個都是教師，其實也沒有一廂情愿地希望兒子將來必須當教師。因為孩子是獨立的活生生的個體，不是誰的附庸，他們有權追求自己向往的人生。我只是奇怪他為什么會對教師這個職業有那么大的抵觸情緒？也許是生活中要天天面對兩個老師的嘮嘮叨叨，讓他煩透了；也許是他目睹了教師這個職業的辛苦，讓他望而卻步了。

我也和兒子交流過這個問題，他的解釋是：“當教師有什么好，一眼就能看到老。”是啊，他們年輕人追求的是多彩多元化的生活。在窮鄉僻壤的孩子，會迫不及待地飛向五光十色的大城市，而在大城市里打拼得疲倦的人，也許會在某一天拋下一切，在鄉下尋一處寧靜的棲息地。他們要的是未知，即使這個世界并不比眼前的精彩，他們也會義無反顧地背上行囊，走向遠方。因為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

三年前，兩個人研究生畢業以后，作出了一個相同的選擇：不回運城。兒子現在在鄭州一家國企工作，外甥也在西安如愿考上了小學教師崗位。在他們眼里，運城已經平淡無奇，他們要追求大城市更高的工資、更好的生活水平、更多的工作機會、更公平的競爭機制。

大城市壓力大、競爭大，還有居高不下的房價，但他們覺得年輕就應該勇往直前，不計辛苦；家鄉有親朋好友，有熟悉的生活圈子、舒適的生活方式，但在他們眼里，這太安逸了，這樣慢節奏的生活，更適合養老。大城市繁華但孤獨，家鄉溫暖卻平淡。兩種選擇沒有孰對孰錯，只是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

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生活經常是如此。有一次爬九龍山，山頂上住著幾戶人家，閑聊中，我對他們的生活環境羨慕不已，清新的空氣，潺潺的溪水，可以散養上一群雞鴨，再種上菠菜、韭菜，完全是世外桃源的美景。但是常年在這里生活的他們卻不以為然，還數落起了生活的種種不便：看病難、購物難、出行難。甚至說：要是有錢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有人說，旅行其實是從自己待膩的地方去別人待膩的地方。這句話似乎沒毛病。旅行，確實是大家為了逃離自己天天看、日日見，早就審美疲勞，再沒有新鮮感，提不起興趣的地方，來到一個從沒有來過的陌生地方。而這個你不遠萬里、不惜花費大量金錢和精力到達的目的地，對日日夜夜生活在那里的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他們日思夜想要逃離的地方。

但是，即使只是換個地方吃飯睡覺，遠離一直以來的環境，也能讓自己各方面得到緩解和放松。也許仰慕已久的景點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精彩，也許只是看看當地人稀松平常的一天，也許僅僅捕捉到擦肩而過的人一個不經意的笑容，這些卻都會成為我們無窮的力量源泉。

所以，旅行是不斷汲取前進動力和勇氣的能量站。就像有人調侃學校為什么每年要放寒暑假，因為那是給老師療傷用的。人生路漫漫，道阻且長，如果不給自己的身體和心靈放個假，暫時逃離眼前的一地雞毛和茍且，恐怕人生這條路走不遠也走不久。當我們的身體帶著靈魂一起上路，暫時換一種活法，歸來時，一切又變得可愛可親，充滿了希望。

這一切正如汪國真先生的一首詩《旅行》：

  凡是遙遠的地方

  對我們都有一種誘惑

  不是誘惑于美麗

  就是誘惑于傳說

  即使遠方的風景

  并不盡如人意

  我們也無需在乎

  因為這實在是一個

  迷人的錯

  到遠方去

  到遠方去

  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