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川

▲萬泉文廟 （資料圖）

最近跟友人討論過，蜀漢滅亡后，諸葛亮家族遷居到了河?xùn)|。諸葛亮雖然名聲大、地位高，但其家族卻是小戶。諸葛亮在世時，清廉自律，不經(jīng)營自家產(chǎn)業(yè)，只在成都栽了八百株桑樹，種了十五頃薄田。其家族人口之少，是可想而知的。估計也沒有什么部曲人口。

同時遷到河?xùn)|的，還有劉備義子劉封的后代劉林。劉封在劉備時代已經(jīng)被殺，失去了皇子資格，他的兒子劉林只是個牙門將，地位不高，家族人口可能也不是太多。

而蜀漢另一位名聲不顯卻實力雄厚的，是做過巴蜀二郡太守的薛齊。薛齊家族遷到了河?xùn)|，卻一下子帶來了五千戶人口。一戶大概五六人，五千戶差不多就有三萬人。這三萬人，不可能全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家人，大部分是依附在家族的部曲人口。為了管理方便，可能統(tǒng)一都姓了薛。

薛齊舉族降魏，被封了官，遷徙到河?xùn)|汾陰，重新安家落戶，從此就成了汾陰人。那五千戶人大部分都是巴蜀地區(qū)的精兵強將，勇武善戰(zhàn)。所以到后世，汾陰薛氏精兵強將輩出，照耀史冊，人稱“蜀薛”。

最先冒頭的一個，叫薛強，字威明，和北海王猛是好朋友。王猛“捫虱談天下”，博得了東晉強臣桓溫的青睞?；笢貑柾趺?，北方還有厲害人物嗎？王猛就推薦了薛強。結(jié)果薛強來了之后，觀察了一陣子，發(fā)現(xiàn)桓溫不是個好主公，就和王猛一起離開了。

后來，王猛輔佐了前秦的皇帝苻堅，深受信任。苻堅是氐族胡人，王猛估計薛強看不上苻堅，就沒有敢再推薦。前秦的苻融想準備車馬，用重金聘請薛強，也被王猛勸阻了。

苻堅到河?xùn)|征討張平，帶了幾百名騎兵，繞道來汾陰拜訪薛強。薛強守在城中不肯出面，只派了一名主簿，斥責(zé)了苻堅一通，表達了對東晉朝廷的忠義，還說：“此城終無生降之臣，但有死節(jié)之將耳?！?/p>

苻堅的部將很憤怒，紛紛建議攻城。苻堅說：“算了，等我們消滅了晉朝，他估計就會投降了。先留著他，做個忠臣的榜樣吧。”

這樣，薛強用一席話，就把大名鼎鼎的前秦苻堅給懟走了。苻堅不肯攻薛家的城堡，很可能是地勢險要、防守嚴密的緣故。

苻堅伐晉失敗，前秦政權(quán)很快就滅亡了。薛強在汾陰一帶，領(lǐng)著自己的宗族強兵，威震一方，曾經(jīng)打敗過西燕皇帝慕容永。后秦姚氏政權(quán)建立后，懾于“蜀薛”的威名，便用高官厚祿來拉攏薛強。

薛強高壽，活了九十八歲。去世之后，他兒子薛辯掌握了“蜀薛”武裝。薛辯在后秦做了幾年官，發(fā)現(xiàn)這個政權(quán)不行，就回到家鄉(xiāng)，繼續(xù)做“蜀薛”的首領(lǐng)。東晉劉裕北伐時，給薛辯封了官。劉裕兵敗撤退，薛辯又投了北魏。

當(dāng)時天下大亂，政權(quán)更迭，薛辯以家族利益為重，政治立場比較靈活。不在乎投靠誰，而在乎保全“蜀薛”武裝的實力。

薛辯掌家的時代，西部赫連勃勃勢力崛起，非常強大。薛辯在家鄉(xiāng)，一邊務(wù)農(nóng)，一邊備戰(zhàn)，曾經(jīng)以數(shù)千兵力，抵擋住了赫連勃勃大軍的入侵。

時間大概是公元418年，赫連勃勃稱帝之后，派大將叱奴侯率步騎二萬，渡河進攻蒲坂，趕走了晉將毛德祖。赫連勃勃的東侵戰(zhàn)役雖然取得了成功，但在“蜀薛”占據(jù)的汾陰縣，卻碰了硬釘子。

薛辯手下有一位薛通，在孤山北麓修建了一座城堡，據(jù)險而守，擊退了赫連大軍。但薛通本人的事跡，卻沒有太多記載。

薛辯的兒子薛謹，被劉裕帶回南方。薛辯降魏后，寫信把兒子叫了回來。薛謹后來也做了北魏的大將，征伐四方，屢有戰(zhàn)功。他鎮(zhèn)守家鄉(xiāng)時，則大興教育，傳播漢族儒家文化，史稱“河汾之地，儒道更興。”他后來因為軍事失利被北魏皇帝斬首，但子孫后代及“蜀薛”兵團繼續(xù)受到北魏政權(quán)的重用。

魏晉南北朝時代，汾陰薛家的名人很多，不一一說了。最有趣的是薛謹?shù)膶O子薛聰，他生活在北魏孝文帝時代，是個受信任的名臣。

孝文帝和薛聰開玩笑，問：“聽說你祖上是蜀人，那么你們家算不算巴蜀蠻族呢？”意思是，你家是不是巴蜀蠻族混進人家漢族薛氏的呢？

薛聰很忌諱這個“蜀”字，立即頂嘴：“我的遠祖薛廣德，世代在漢朝為官，被人們稱為‘漢人’。我的九世祖薛永，跟著劉備入蜀，我家就被稱為‘蜀人’。我現(xiàn)在侍奉了胡虜皇帝，就只能算是個‘胡虜’了?！币馑际牵壹沂钦频臐h族薛氏，反而是皇上你自己，就是個胡虜呢。

鮮卑人孝文帝笑著說：“你說你家不是巴蜀蠻族就行了，為什么還要欺負我呢？”

薛聰還是很生氣，把手中的戟狠狠一扔就走了。孝文帝一向信任薛聰，只能尷尬地笑笑：“那家伙喝多了?！?/p>

薛家能打仗的，還有隋末的薛舉，曾經(jīng)打敗過李世民。唐高宗時代的薛仁貴，東征西討，威震天下，是中國歷史上比較厲害的名將之一。要仔細數(shù)，其實還有不少呢。

另外，薛家的文人也出了不少，比如薛道衡、薛收等。明代的薛夫子薛瑄，也是薛家的后代。

薛通抵抗赫連氏的地方，后來就叫“薛通城”，唐朝建立后在這地方設(shè)置了萬泉縣，就是現(xiàn)在的萬榮縣萬泉鄉(xiāng)。其地背靠孤山，兩邊有深澗大溝，確實是易守難攻的險要所在，現(xiàn)代人可以去參觀。

薛強懟苻堅的地方，后來稱為“薛強堡”，這地方的位置卻不好確定。我朋友薛勇勤是薛家后代，他曾和我討論過這事情。他后來寫文章認為，薛強堡和薛通城很可能是一回事。

我查《榮河縣志》，發(fā)現(xiàn)有元代遺跡“武壁”。在黃河岸邊，一連串八個防御設(shè)施，延伸到河津境內(nèi)。中間的兩個，名稱都帶有“薛”字。《榮河縣志》中還記載了“薛家寨”的村名，現(xiàn)在的地圖上卻找不到了。

我疑心，“薛強堡”應(yīng)該在萬榮縣靠近榮河的這邊，薛家寨、武壁等地方，很可能便是“薛強堡”的所在。河邊的懸崖高地，很可能在水患中沖垮了，所以現(xiàn)在不容易察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