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琳

母親喜歡白色，猶如蒲公英的種子喜歡在天上一樣，自由自在的。

在母親房間的墻角放了一張圓桌，桌上鋪一塊加厚的亞麻灰布料。本來是一塊很普通的布料，被母親在四邊加了兩寸長的白穗子，圓桌一下子就有了姿態。桌上一把青花瓷小嘴壺，也顯得格外休閑。

窗戶上，母親用剪刀將兩塊對稱的白衭綢布掏剪成雪花狀的鏤空花，又用繡花針將鏤空花的邊緣用淡藍色的絲線做了鎖邊，再用細鐵絲穿起，用小鞋釘訂在窗框上。就是這樣一塊簡單的鏤空窗簾，將夏日的陽光裝扮得晶瑩透亮。單是一個玻璃窗就被母親擺成了一道風景。

一面墻被父親掏進去一個一米見方的墻柜，墻柜上的遮簾碎花布邊上，母親又用白棉線鉤了一排水浪花，那層層疊疊翻卷的浪花，將那墻柜里的雜物沖向了大海里的港灣。母親就是這樣很隨意地喜歡著白色的心情。

夏天的時候，母親更喜歡穿自己剪裁的白色低領洋衫子，長長的裙擺在風中飄舞，母親走在夕陽余暉照耀的斯大林街上、白楊樹下，迎著路人投來驚艷的目光。

如是到了秋天，母親站在門前高高的臺階上，手搭涼篷看那天邊的白云，朵朵白云是那樣柔軟，又是那樣低沉涌動著力量，風兒將那朵朵飛跑過來的白云變成美麗流動的一幅幅畫面，一會兒又被風吹散，灑滿那條金色的斯大林大街上。

不知從哪一晚開始，母親笑著說：“你爸的業余時間就是抱著椅子在家，嘭嚓嚓！嘭嚓嚓！踩得地板很響。”大院里的男人不再下棋釣魚、抽煙聊天了，個個都和父親一樣，皮鞋擦得锃亮，頭上的發蠟亮光光，大食堂的夜晚變成了俱樂部，女人們著一身錦繡，高跟鞋、連衣裙，相約在俱樂部的舞池中，大孩子看著小孩子，規矩地站在兩邊，欣賞著自己的爸爸媽媽。我的母親身穿白色連衣裙，像只美麗的蝴蝶飛舞在悠揚的樂曲聲中，伴奏的叔叔們滿頭大汗。叔叔阿姨們，你來我往，伸胳膊，轉頭下腰，盡顯風采，真的是又高興又快樂。星期天的夜晚，樂曲在快樂的大院里升騰著。

若干年后的一個夏日，我邁著輕而慢的步伐，手打著一把遮陽傘走在大街上。街角邊一間不大的咖啡店里，人們休閑地坐著，品嘗著桌前濃香的咖啡。咖啡店緊挨著一家商店，商店的大櫥窗里，一件亞麻質地的白色連衣裙像一朵白云從我的眼前飄過，我心里一驚，輕輕地喊著：這不是媽媽的顏色嗎？我快步走向它，拿起來在身上比畫著，長長的裙擺，素而清雅，領口處別著一朵淡粉色的花，我看了又看。誰說白色沒顏色？這不，正是那朵淡粉色的花讓我搖曳生姿嗎？

流年似水，花開花落，夢里的母親，我們今天又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