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良

童年時的年味簡單而多樣。

說簡單，那時根本沒有現(xiàn)在豐富多彩；說多樣，是什么都可以用來慶年味。說起來你別不信，蕩秋千還是山鄉(xiāng)特殊的年味呢。蕩過臘月，蕩正月，起碼玩到正月十五。這是山鄉(xiāng)原始的激情、原生態(tài)的狂歡，是苦難歲月的長歌，如今成為鮮活的記憶。

童年時，進(jìn)入臘月，山鄉(xiāng)的人們就閑了，除了放牧牛羊，基本上沒有其他太多的農(nóng)活。一旦放了寒假，野孩子也鬧騰開了，山村也熱鬧了許多。大人閑，孩子們更閑，太閑了就生“余事”，這“余事”之一就是蕩秋千，山里人稱之打秋千。

關(guān)于蕩秋千，記憶最深刻的是大隊院。那年寒冬臘月的，特別冷，土層結(jié)冰起碼超過二尺深，在院里追逐嬉鬧的我們不知誰提議要在院里立個秋千架，竟然是一呼百應(yīng)，說干就干。土層太硬了，根本挖不下去，于是架起火烤。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挖好坑，又抬來木椽，卻傻了眼，我們根本把木頭立不起來。孩子的玩興，也引來了大人的玩興，幾位大哥級的成年人和中年人都來幫忙，每邊豎起三根椽撐起支架，中間橫擔(dān)一根木椽。架子撐起來了，卻又沒有合適的繩子，最后有人找來一根鋼絲繩，總算解決了問題。盡管鋼絲繩很扎手，我們根本顧不了那么多。有時上面坐兩個人，背后有人推送；也有坐一個人的。有時是一個人坐著，一個人站著，開始時要借助背后人推送才能蕩起來，蕩起來后站著的人借用慣性用力，居然蕩得很高；有時是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推送蕩起來后，互相用力，也蕩得很高；有時是大人抱著小孩，或者是大孩子抱著小孩子坐著一起蕩。每每蕩到三四米高，都會蕩起一片歡呼聲。小孩蕩，大人也蕩，記得那時振學(xué)大哥、尿罐大哥、冬亮大哥等都玩興十足，蕩得很高，讓我們佩服得不得了。韓家軍平那弟兄倆、張文耀等都蕩得很好。最絕的是大溝的文虎，他比我大三四歲，身手矯健，膽大心細(xì)，他蕩秋千像玩雜技一樣，能蕩過上面的橫梁，來個空翻身，簡直絕了。王家坡的王建云也蕩得非常絕。

大隊院的秋千，成為那年我們最熱鬧的記憶，玩過臘月，過大年繼續(xù)玩，下雪天也玩，一直玩到過了十五我們開學(xué)為止。那刺刺麻麻的鋼絲繩居然被磨得光滑锃亮。

大伙不僅在公共場合玩，也在自己家里玩，我老爸脾氣不好，我不敢在家玩，也不敢給他說。但是在舅舅家、冬亮大哥家每年臘月都會架起秋千。在家里架秋千就簡單多了，因為有耕地的駕繩可用，坐的也是現(xiàn)成的牛鎖頭。那時家家有駕繩鎖頭，吊在家里的橫梁上就可以了，當(dāng)然限于房屋的高度，蕩不高，根本沒有室外那么刺激，那么拉風(fēng)。我舅廈就在本村，只要有空，我就去舅舅家玩秋千。表弟香會也愛玩，表姐有時也玩，外祖父有時也陪著玩，白天玩，晚上也玩，被煙火熏得黑黑的橫梁，都被磨出了凹槽。秋千的吱吱呀呀聲，在低矮的土屋內(nèi)回蕩，鍋灶內(nèi)是干柴燒起的旺火，特別有韻味。我們有時也一起去冬亮大哥家玩。有一年我爺爺不知怎么動了玩心，在我家也架起了秋千，可把人高興壞了，咋咋呼呼叫來一群孩子，瘋玩。

除了撐起架子在空地上打秋千和在家里打秋千，人們還會在門口的大樹上架秋千。有時用粗麻繩，有時干脆用大山里的粗葛藤，我們土話叫葛條蔓。那葛條濕的時候結(jié)實、韌勁好，但干了就不行了，需要不時換新的。樹上的秋千不僅僅限于臘月正月，有的一年四季吊在那兒，放學(xué)后、節(jié)假日，我們都會玩。大人們在農(nóng)忙之余也偶爾玩，放松一下，開心一下。當(dāng)然在臘月正月肯定是大人小孩都在玩。秋千晃來蕩去，樹枝搖搖晃晃，風(fēng)在耳旁呼呼呼，也很有情調(diào)。刮大風(fēng)時，秋千自己會晃來蕩去，盡管缺少觀眾，但大山知道，草木知道，山村的歲月知道，就像粗獷簡單的樂曲，奏鳴著樸實、貧困的歲月。有時下雪了，秋千板上積滿雪，秋千就靜靜地吊在那，像凍僵了的旅人。最妙的是烏鴉和喜鵲有時也會站在秋千板上，在風(fēng)中晃來晃去。有時麻雀也會在秋千板上站成一排，嘰嘰喳喳，熱熱鬧鬧，一見人來了，一哄而散，讓秋千在風(fēng)中零亂。這真是自然諧妙的風(fēng)情。

童年時苦，大山里更貧苦，但是生命不是用來苦的！在那清貧的歲月，簡單的秋千就可以帶來幸福和快樂，讓時空充滿活力，充滿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