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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四題

來源:運城日報發布者:時間:2023-08-29

■安武林

◆故鄉的消息

春天一來,看不到花的時候,柳樹是第一個報告春天的消息的。

如綠霧一樣,一縷縷,似乎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輕煙。

空氣,好像也被染綠了。

從離開故鄉的那一天起,只要看見柳樹,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故鄉。

兒時的村莊,是安靜的,恬淡的。故鄉的一切都是貧瘠而又淳樸的。小河橋,幾乎是一個界碑,連接著鄰村,是我們村最東頭的一條小河上面架的橋。小河橋上面是東西走向的主干道,土路,上個小坡,走幾步,便是一條大河。那條河是真正意義上的分界線,猶如古代的城墻一樣,可以與鄰村互為內外墻。

小河橋,是我們村的人興建的,兩孔,在南北兩邊,各豎了一條長方形的青石,可供人乘坐納涼。橋下是潺潺流水,清澈見底。非常有趣的是,在橋的兩邊,各栽了一棵碩大的柳樹。而且,一棵在橋的這一邊,一棵在橋的那一邊。它們差不多一樣粗大,一個人都抱不住。兩邊柳樹的樹冠,幾乎把很長的青石全部覆蓋住了。奇怪的是,村里散步的人,都喜歡坐在南邊的青石上;從山里下山趕集的人歇腳的時候,喜歡坐在北邊的青石上。人們日常的習慣和行為,如果細細品味,總是有著非常豐富的內涵的。

小河橋,成了一個地域的標志。對于我們這些孩子來說,那是一個安全的標志。大人總是囑咐孩子,玩耍最遠不要過了小河橋。在鄉村,鄰村相處融洽,那是極好的。如有過節,那就充滿敵意了。歷史上,我們和鄰村好像因為夏天爭澆水的問題,有過大規模的械斗事件。孩子們是不知道的,大人心里卻一清二楚,他們總是擔憂積怨會發泄在孩子們的身上,所以,他們不允許我們去小河橋以外玩耍,我們去鄰村也不能單獨去,必須幾個小伙伴結伴大人才放心。

我們村是鎮政府所在地,無論大人和孩子身上都透著一種霸氣。這種霸氣可以說是自豪感吧,不是橫行霸道的霸氣。三六九是我們村里的集日,山里的、遠近村子的鄉民都會來我們這里趕集。那些擺攤的,設點的,做小買賣的,一般都不招惹我們村里的人。如遇上外村蠻橫和霸道的人與我們村的人發生沖突,無論多么兇猛,都會被我們擺得服服帖帖的。在這種情況下,諸多看不慣的反彈就會波及到孩子們身上。

有一次,鄰村晚上在露天電影院有電影,我們幾個小伙伴去看。不料,遇到鄰村一個矮胖墩的小家伙,盛氣凌人地吆喝著,不許我們看,讓我們滾回我們村去。我們不服氣,和小家伙吵了起來。有幾個鄰村的小伙子聞聲趕來,厲聲喝問:“你們是誰,哪個村的?”我們見勢不妙,拔腿就跑,一口氣跑到小河橋才止步。我們氣喘吁吁,坐在小河橋上既憤怒又生氣,電影沒看成,還受了一場驚嚇,真倒霉。我們發誓,如果那個家伙來我們村,我們一定好好揍他一頓。其實,第二天我們就把這些誓言和不快忘得一干二凈了。無憂無慮的童年不愿意播撒仇恨的種子,相反,這倒成了一場冒險的游戲,帶給我們的是快樂和自豪。

小河橋是村里最安靜和最富有詩情畫意的存在。夏天,在大柳樹下納涼,是一種愜意的享受。

春天,這兩棵柳樹,是最早報告春天到來消息的。柳樹一綠,河邊的小草就慢慢發芽了。在小河的兩岸,長滿了旋覆花、紫花地丁、車前草、蒲公英和節節草。在小河里,長滿了不知名的水草,綠油油的,像上了一層綠釉一樣。

夏天好像是順著柳枝爬來的一樣,細長的葉子,柔軟的枝條,搖著搖著,夏天搖搖晃晃就來了。大而圓的太陽越來越熾熱,小河橋周圍的土壤開始冒熱氣了。又濕又潮又熱的地氣,給人一種恍若置身于南方的感覺。有一些柳樹的枝條和葉子,伸進了小河里,蕩起小小的波紋,好像它們是從水里長出來的水草一樣。

夏天的夜晚,和風習習,柳樹輕舞。月光灑在柳樹的葉子上面,銀光閃閃。蛙鳴悠揚、蟋蟀輕唱,更襯托出了鄉村夜晚的幽靜。螢火蟲在草叢中飛舞,此明彼暗。偶爾的卡車和拖拉機轟鳴聲,才會打破小村的寧靜,但這種時刻是極其罕見的。因為小河橋在村口,很少有人漫步在這里,更何況村里的人睡眠很早,所以,這塊純凈之地,倒成了我們幾個文學少年、后來成為文學青年的伙伴夜晚相聚的地方。大家談談最近讀的書,聊聊最近的新作,暢想一下未來。最有意思的是黑子,他喜歡充滿激情地給大家朗誦他新寫的小說,并讓大家提意見。

也不知道何故,黑子和我的視力極好,能在月光下看清寫在稿紙上的鋼筆字。黑子不管不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作品中,用山西醋熘普通話給我們大聲朗讀。遇到自己寫的自己都不認識的字,著急,生氣,一急一氣,普通話改成村里的方言了?!斑@個是社(啥)吃(字)喲!”因為一個字,他就朗誦不下去了,大家都笑了,他也笑了。因為愛好文學,所以懂得欣賞,我們對小河橋夜晚的景致由衷地發出感嘆:“真美,真靜!”這樣的時刻不會持續長久,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像路遙《人生》里的高加林一樣,有一顆騷動不安的心,渴望沖出寧靜的小村,但卻似乎被無形的繩索束縛著一樣,苦惱、焦慮、無奈。然后有一個人發出倡議:“天不早了,回家吧!”于是,我們像小河里的小魚一樣,各自游回自己的家。

在小村,寧靜之下,溫暖之下,也有一些小小的煩惱。久居于此的人,倒沒有這種感覺。麻木和習慣似乎都可以通用。我小學的同學上了大學,暑假時,他回到了村里。我在小河橋上散步時,與他不期而遇。寒暄幾句,他突然苦惱地說:“真不能在村里待,跳蚤把我咬得身上起了好多疙瘩!”說著,他拉起了褲腿,通紅通紅的幾個紅疙瘩,高高地隆起,很是醒目。不知什么心理,我突然爽朗地笑了,他臉一紅,尷尬地附和著笑了幾聲。話到這里,我們沒什么共同語言了,我們都不知道接下去該聊什么,于是,匆匆告辭。跳蚤這東西,家家戶戶的炕席下面都有,就像是城里人養的寵物一樣。只不過,我們不喜歡但已經習慣于忍受了,它們是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小煩惱而已。

多年以后,我也上了大學。全家人都送我到小河橋。小河橋幾乎成了迎來送往的圣地,多少幸福,多少悲傷,都曾在這里發生。兩棵柳樹,是最忠實的見證者。

那年暑假,我漫步在小河橋時,意外地看見馬奶奶坐在小河橋的青石上。在我的記憶中,他們兩口子都是城鎮戶口,她先生在供銷社的生產資料門市部退休以后,一直賣絲線,花色和品種異常豐富,好像全世界的各種色彩都有。大姑娘和小媳婦繡枕頭套和納鞋墊都需要用絲線繡各種圖案。他們兩口子和我爺爺是一輩的。馬奶奶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用不確定的語氣問我是不是誰的孫子,她說的是我爺爺的名字。我趕緊挨著馬奶奶坐下,我說是,沒想到她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很奇怪,一回到村里,我的語言馬上就變成了村里的土語方言。聊了幾句,馬奶奶表揚了我幾句:“好好好,沒變?!闭f著說著,馬奶奶突然提高了聲音,生氣了:“我看不慣村里的那些大學生,在外面念幾天書,就忘本了,滿口的筷子外子(洋涇浜之意)?!蔽尹c頭稱是,暗自捏了一把汗,幸虧沒說那些醋熘普通話。

歲月真像一條河流,它以毀滅的方式向前流動。小河,突然沒有水了。小河,突然被填了。柳樹,突然被伐了。代之而起的是南北兩排平房,或者二層樓。每一次回家,我都疑惑,是不是走錯路了?真的是“近鄉情更怯”。故鄉熟悉的一切,離我而去。

我習慣在每個春天到來的時候,從柳樹上得到春天到來的消息,而不是從迎春花或者別的什么花獲得消息。因為柳樹不僅給我帶來了春天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它給我帶來了遙遠的故鄉的消息。

◆故鄉的春天

印象中,故鄉的春天一直是乏善可陳的,所以,我的筆下從來沒有故鄉春天的影子。前一段給廣東一家廣播電臺做節目,主題就是“故鄉,童年,春天”,我搜索枯腸,努力在記憶中挖掘故鄉春天的亮點。談著,談著,連我都感到奇怪了,點點滴滴的美麗和溫暖都被我開掘出來了。當我開始有點激動的時候,節目結束了。

我吃驚了,故鄉的春天真的有那么美嗎?帶著激動和疑惑,我開始了童年的故鄉之旅,那時候,春天……

我的家鄉在晉南的一個小村里,雖然我一直稱呼它小村,但它擁有兩千多人口的,差不多應該算個大村。村里的路是個井字結構。最長的是東西走向,可以通向兩個不同的村莊。我的家和學校,就是東西走向的路的兩個點。春天,是不知不覺到來的,是我在上學或者說是放學的路上發現的。

大路的兩邊,是兩排端莊而又高大的白楊樹,樹的身子和枝條都是銀白色的,太陽一照,閃閃發光,好像上了一層釉似的。春天到來的時候,天空很藍,云彩很白,太陽很清澈。不知道為什么,心情也格外地燦爛??磥憝h境和氣候對人的影響,總是那樣直接、尖銳。

我走在路上,總喜歡看白楊樹上的枝條,是不是開始冒出綠芽了。就像一個人在泰山頂上看日出一樣,我希望能捕捉到春的消息,那激動人心的剎那。但我焦慮的觀察中,總帶著一點點的失望。因為那白楊樹的枝條,一點變化也沒有。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孕育和靜默這些詞語中包含著的大自然的神奇的內涵,所以總是迫切地期待著。

當我在一天一天的觀察和等待中,眼睛幾乎感到疲憊的時候,突然,我發現白楊樹的枝條開始泛出綠色了。準確地說,那是鵝黃色的,極嫩極嫩的,如同嬰兒的皮膚。如果說我能再走遠一些,到小河橋那里,那幾棵大柳樹,早早就會給我報告春的消息了。很可惜的是,我從來沒有為了觀察春天而專門去小河橋那里走走。在我的家鄉,隨處可見的是白楊樹和泡桐樹、洋槐樹。柳樹這種好看但不實用的樹木,都長在偏遠的角落,或者在村外,或者在村邊,而且很稀少。

至于怒放的桃花,大多數都在村民的小院里招搖,在田野和主要的道路上,是不大容易看到的。當我去同學的家里,或者左鄰右舍,就會驚訝地發現那桃花朵朵開了。有時候,走在某一條胡同里,會突然發現墻內的桃花含情脈脈地開著,好像在向墻外的人打招呼一樣,笑容可掬。那探路的蜜蜂,三三兩兩在桃花上盤旋,似乎在商量,它們是在這里多玩一會兒,還是趕快去呼喚它們的伙伴。

故鄉的小河橋那里,小溪潺潺,小溪里的水草開始綠了。那圓圓的葉片,真像嬌嫩的嘴唇,好像對著太陽在唱奶聲奶氣的童謠,又像是被淘氣的小蝦撓了癢癢,忍不住搖搖晃晃大笑著。而穿過青石橋,那邊的蘆葦叢,枯干的蘆葦叢中,綠色的葉子冒了出來。它們好像沒有童年似的,一冒出來就是那種一本正經的綠,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但它們畢竟還嫩著,沒那么鋒利,也沒有那種韌性。否則,輕輕從手上劃過,就會拉出一道口子。

我家院子的棗樹,很滄桑的枝干和疙瘩,好像被冬天的風吹成這樣的,猶如干裂的嘴唇一樣。當它冒出細細的嫩嫩的葉子的時候,我的心里會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動。我好像看到了爺爺開心的笑容。麻雀在枝頭上鳴叫,叫聲也清脆了很多。偶爾,喜鵲會在高大的疤樹上發出歡快的叫聲,似乎在報道著一件未知的、值得驚喜的好消息一樣。

春天到來的時候,故鄉的一切都似乎充滿了希望,無論人們走路的姿勢,還是人們的笑容,都像是被注入了一種快樂的力量。而那低矮的房屋,房瓦頂上搖曳的瓦松和干枯的狗尾巴草,好像都要給這充滿生命力量的一切讓步,苦難,貧困,陰影,都被刷上了一層綠色。

燕子飛來了。這種輕盈的小鳥,一會兒高,一會兒低,好像在給人們表演舞蹈,它們從來都很難保持直線的飛翔姿勢。有趣的是,我們家的窯洞里,也有一個燕子的巢,就和我們吃飯的飯桌近在咫尺,我們吃飯的時候,就會聽到小燕子們的鳴叫聲。但奇怪的是,我們全家人都不覺得鼓噪,也沒有人去趕它們。即便它們的糞便有時候落在屋子里,也沒有人覺得憤怒。故鄉人的善良和樸實,由此可窺一斑。我還記得小時候的一些農業諺語,和燕子有關。比如說:燕子低飛蛇過道,大雨不久就來到。

當闊大的泡桐樹撐起一柄柄綠色的巨傘的時候,氣溫一天一天高了。植物們所有的葉子都完完全全地舒展的時候,夏天就來了。春天就像是蟬蛻一樣,保留在人們的記憶之中了,閃閃發光。

◆故鄉的楊樹

兒時,對故鄉印象最深的,是那高聳入云的白楊樹。

白楊樹像巨大的柵欄一樣,兩排,從村東頭一直蜿蜒到村西頭。在兩排相對的白楊樹中間,是一條寬闊的馬路,也是小村的主干道。村東頭和村西頭,是通向兩個鄰村的路。很奇怪,白楊樹換了一個品種,據說叫加拿大楊,丑陋,樹上盡是裂開的口子和疤痕。這種楊樹的色彩,黑不黑,灰不灰,綠不綠,說不上來是什么顏色。

故鄉主干道上的兩排白楊樹,粗壯而又高大。我幾乎用雙手都摟不住。我若想看到樹梢,必須仰望,我的脖子差不多要彎成直角才行。我從小就有恐高癥,只要一仰望白楊樹的樹梢,馬上會感覺到天旋地轉,踉踉蹌蹌,似乎要癱軟在地。

我家住在村東頭,我的小學在村西頭。兒時,在故鄉的主干道上走過多少回,我無法統計,但我每天都會打量白楊樹,凝視它,它像我的伙伴一樣,讓我感到格外親切、溫暖。每一棵白楊樹,都像是童話里的巨人一樣。我驚異,驚訝,敬畏,它們高得不可思議,也許,每一棵樹都是頂天柱吧。但我能想到一個更好的比喻,覺得它們是連接天和地的巨型鉚釘,天和地因為白楊樹而被緊緊鉚在一起了。

白楊樹是銀白色的,在太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閃爍著金屬一樣的光芒。樹皮細膩而又光滑。多年以后,當我在東北見到白樺樹以后,才知道它們的顏色形狀都非常相似。不過,白樺樹顯得干瘦,不如我們的白楊樹顯得飽滿而又豐盈。我們的村子不小,有兩三千人,是鎮政府所在地。我從家里的胡同出來,拐一個彎,再一個彎,從堡上的慢坡走下去,就走上了村里的主干道。而在東邊的小河旁,便是鎮獸醫站。更久遠的記憶已經無從尋覓,只記得更小的時候,那兒還有水車和磨坊。因為從村東頭再往東,走不到幾里地,就可以上山了。我們村在中條山下,青龍河畔之西。那個時候,想來水資源是極其豐富的。若向南,一條大道通向縣城了。我們村是我們縣的最北部,和另一個縣交接。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據說我們一個村是被一分為二劃歸兩個縣的。

高大的白楊樹,是故鄉祥和與安寧的守護神。沿著白楊樹守護著的主干道的兩旁,都是鎮上的各個機關所在地。由東往西,沒走幾步,北面便是鎮食品站,挨著食品站的那條路是南北走向,北面被稱為拐溝,南面被稱為八畝園。和食品站一條馬路之隔的側對面,是鎮廢品收購站。食品站正對面,是鎮上的工商所。再往前,就是鎮上的郵電所,綠色的郵箱,綠色的門窗,與所有的建筑門窗的顏色大不相同,很是引人注目。它一年四季都綠著,像是被春天遺落的一粒種子一樣。在它的旁邊,是鎮上的中學。北面,鎮供銷社,稅務所,衛生院;南面,生產資料門市部,鎮露天影院或大戲臺,鎮信用社。再向前,就是我們的小學了,我們的小學像一面扇子一樣面向無邊的田野。

故鄉的白楊樹,像是高高的信號接收塔。春天的消息,總是在高高的白楊樹梢上最先散播開來。光禿禿的枝條,像涂了一層銀粉一樣好看。突然有一天,我發現枝條上像漫起了鵝黃色的薄霧,哦,春天悄悄地來了。細小的葉子,有點羞澀,有點歡快,慢慢地開始大起來。感覺葉子布滿大樹的時候,夏天差不多就到了。那時的葉子,上一層釉一樣好看,完全是深綠的樣子了。夏天,我喜歡沿著白楊樹的樹蔭下走路,因為白楊樹太高,大片大片的樹蔭是少有的。不過,在村東頭小河橋那邊,白楊樹一下子排成了幾排,緊挨著白楊樹的是一片小小的槐樹林、泡桐林。那幾排白楊樹是夏天摸蟬的圣地。一到黃昏,大人小孩都去摸蟬。我好像是這方面的能手,只要出去,就能摸到半個洗臉盆那么多。天擦黑時,便慌慌張張往家趕。夜晚,小河邊靜得有點兒恐怖。

我們鎮三六九是集日,那些高大的白楊樹下,成了天然的小商小販們的擺攤點,在樹與樹的中間,擺上自己要出售的東西。賣涼粉的,炸油糕的,賣皮條的,賣麻花的……哦,我們家是麻花世家。我看見了爺爺,在白楊樹下,守著麻花攤,搖著扇子,一副從容不迫的悠閑樣子。

故鄉的白楊樹,高高的,長長的,呵護著我童年的夢想。

◆故鄉的蘆葦

故鄉的蘆葦,在我印象中只有兩種色彩,要么綠得郁郁蔥蔥,要么黃得壯壯烈烈。

因為我家在小村的東頭居住,所以與小河距離不是特別遠,如果一溜小跑的話,幾分鐘就到。要是把小河分為上游和下游的話,那么以小河橋為界,蘆葦都在下游。而這條小河是南北的走向。蘆葦是喜歡群居的植物,肩并肩,手拉手,腳勾腳,很是親密。若是沒有火或者刀這樣的東西,恐怕很難把他們分開。

我很小的時候,對蘆葦很喜歡,但又充滿了敬畏之情。我打豬草的時候,一般只是在蘆葦的外面活動,并不敢走進其中。蘆葦是生長在沼澤地里的,蘆葦叢中的地不僅松軟,而且精濕,一踩上去,總是擔心雙腳陷進去。人對軟體生物的懼怕,和這個沼澤地好有一比的,都是怕有什么未知的陷阱,心里不踏實。所以我敬而遠之。

故鄉的蘆葦,沒有很粗壯的,就像有一種竹子,都比較纖細,沒有什么實際的用途。它們唯一的用途,就是蓋房子時,用細麻繩子把蘆葦扎得密密實實的,放在椽上面,攤開,上面再澆泥,然后把瓦壓上去。家鄉的瓦房都是這么蓋成的。

我喜歡蘆葦綠的時候,一片片,一叢叢,像綠色的火在燃燒。這青青蔥蔥的綠色,給荒蕪的故鄉增加了不少生命的活力,它是故鄉一道迷人的風景線。雖然故鄉也有樹,有草,但都不成氣候,好像兄弟們在慪氣似的,東一棵,西一株的,只有道路兩旁的樹,才有親密的感覺。蘆葦綠的時候,我喜歡探頭探腦地向里面張望,似乎里面藏著無數個秘密。那草,嬌嫩,那葉子,鮮艷,好像從這一邊就能看到那一面。還有些細小的藤蔓植物,輕輕地搭在蘆葦的身上,生怕蘆葦生氣一樣,有著十二萬分的小心,且隨時準備逃跑。我很喜歡一種叫豬耳朵的草,綠得發亮,驕傲地挺著身子,它和田埂上的車前草非常相似,簡直就像親兄弟,據說豬吃了很上膘,但我只有眼巴巴地看著,不敢下去割。

有時候,我會找一根蘆葦,用鐮刀把它做成蘆笛,自己用力地吹呀吹呀,吹出滿心的歡喜,吹走了滿身的孤獨和寂寞。蘆葦太鋒利了,甚至比鐮刀的刀鋒還鋒利,我做蘆笛一不小心手指頭就被拉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起初,感覺不到疼的,趕緊抓一把細碎的沙土抹在傷口上,止血。這是我們小時候止血的一種良方。后來才知道,大薊和小薊這兩種中草藥止血涼血有奇特功效,而且故鄉遍地都是,我會把葉子擰碎,擠出汁來涂在流血的傷口上,緊緊用手摁住。我曾經嘗試過走進蘆葦叢中去,但我的腳心也被昔日的蘆葦碴子扎過,所以,對于美的一切我都有一種畏懼。生活的經驗,似乎都是從這些小事中積累出來的。

美是有殺傷力的。

蘆葦叢中,有一種叫作葦喳喳的鳥兒,叫起來很特別。聽慣了麻雀和喜鵲的叫聲,初聽葦鳥的叫聲很不習慣,它的聲音短促有力,而且像是用石子兒在水面上打出的水漂,更像是這種鳥的嘴里含著什么珠子一樣,在滾動。夏天蘆葦叢里熱氣騰騰,這種鳥兒差不多就像是樹上的知了一樣討厭了。不知道為什么,在上體育課的時候,聽老師吹哨子,我就能想起蘆葦叢中葦鳥的尖叫聲。

蘆葦黃了的時候,是另外一番景致了,一片片,黃澄澄的,猶如金子一般,在陽光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風一吹,嘩啦啦地響,那響聲,比綠色蘆葦的響聲要嘹亮多了。尤其是那柔情萬種的蘆花,綽約多姿,如雪一樣迷人。但我總是躲得遠遠的,比綠色的時候躲得更遠。據村里老人說,蘆花呼吸進肺里,容易流鼻血。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這傳說猶如童年的禁忌一樣讓我恪守著和蘆花保持距離。盡管后來的“蒹葭蒼蒼”的詩句差不多能融化了我的時候,我依然不能全心全意地愛它。

故鄉的蘆葦,比不得荷花淀的蘆葦,也比不得曹文軒筆下《草房子》里的蘆葦。但它畢竟和故鄉有關,和我的童年有關,即便那個時候我認為故鄉的蘆葦是世界上最美的蘆葦、最大的蘆葦,到現在也不會因此而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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