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運城日報發布者:時間:2023-05-04
楊洪惠
清華村的另一個名字叫故市鎮,歷史上是一個十分繁華的地方。村中有八座大廟,從南面的王官山巔俯瞰故市鎮恰若一個展翅飛翔的鳳凰。正南是湯王廟,村中是關帝廟,村北是娘娘廟,東南是龍王廟,正東是藥王廟,正西是全神廟和真武廟,西北是天地廟。而這些廟宇的建筑分別構成了鳳凰的頭、尾、胸骨和翅膀。
故市鎮交通發達,通往四面八方,特別的是四條斜路。村西南是吳閆斜通往吳閆;西北是胥村斜直達胥村;東南是洗馬斜距洗馬二三里;東北是東社斜通往董村、卿頭。官道東西穿過村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商賈云集,周邊村民在這里售賣貨物進行交易,有的在街面上開店長期經營。
故市鎮每逢三、六、九集會,四鄰八村的人們都要來會上湊熱鬧,不只是為開開眼界散散心,幾乎所有的生活用品在集上都能買到。年紀大的老婆婆為的是喝一碗醪糟打雞蛋或者炒涼粉;老爺爺可能是為吃一碗羊肉泡饃或者粉皮雞。
周邊村子的人們把來故市上會就叫到街上會。每年的十月初五古會是紀念商湯打敗夏桀而舉行的大會;十一月二十和正月二十的古會是紀念藥王扁鵲誕生和罹難的大會。生活在故市鎮的人們十分幸福,老百姓自由自在,更有不少人把生活在故市街說成是幸運的事情,也是十分向往的事情,姑娘找婆家都愿意找到故市。而我就出生在這里。
村西向南有通往樓上、半道和王官(峪口)的道路,村西有一條自王官山谷流下來的山澗水,我們都叫山水壕。順著山水壕一路向南三里多就可以走到王官谷,可以進入到東、西峪看瀑布。我最喜歡且經常去的地方就是一路向南,因為那里有山有水,有看不夠的美景,到了夏天還有吃不盡的水果美味。時至今日,在我腦海里還經常縈繞的就是那里的高山、那里的清水、那里的綠樹,還有沿著山路不停流淌著的溪水上的水打磨。
水打磨也叫水硙、機硙,王官山水上的水打磨最早見于記載的是宋朝。宋代陳協用的《方山靈峰寺記》寫到:“夫靈峰寺者,中條之首也……去山寺四十里,東有水硙院,寄王城谷。”(見《臨晉縣志·卷八》)《虞鄉縣志·卷八》載:“水硙院,在王官谷,宋時有寺,今不可考,谷中有數機硙。”這些記載說明我們家鄉王官早在宋朝就有相當規模的水打磨,至于最早能追到什么時候已無從考證,但按照史書所載的水打磨在宋朝已具有相當規模,依常理推斷,王官的水打磨應該更早。
宋朝詩人文同有詩一首《水硙》說:“激水為硙嘉陵民,構高穴深良苦辛。十里之間凡共此,麥入面出無虛人。”雖然這首詩說的是百姓的艱辛,但卻能從這首詩里看到水打磨作用。不用人力而日夜不息,一個水打磨可以供方圓十里百姓磨面,可謂功能強大。
宋朝還有一位詩人郭祥正也寫了一首《水磨》詩:“盤石琢深齒,貫輪激清陂。運動無晝夜,柄任誰與持。霹靂駕飛雪,盛夏移冬威。功成給眾食,勢轉隨圓機。”從這首詩里可以看到磨盤的結構和運行。
清朝詩人吳振棫的《水磨》更加明確地寫出了水打磨的建造結構和磨面時轟轟烈烈的情形:“筑石闌水水受磯,失勢一落如潰圍。水中大輪三十轂,沖激倏忽行如飛。下輪上硙一柱貫,輪旋硙轉無相違。不須輠炙(guǒ zhì)膏與脂,前莫與挽后莫推。雷風交奮出奇響,日月疾走無停機。水流不方但圓折,盤渦蹙碧跳明璣。”
宋朝詩人俞充《王官谷十詠·其十·機硙》:“誰鑿渾沌死,智者爭出力。悠悠蟻在磨,雙輪轉何極。機心連機械,隨流還不息。莫笑抱甕翁,終日亦飽食。”這更加證明了王官一帶水打磨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王官山峪里分為東西兩峪,東峪瀑布素練懸,西瀑噴雪掛前川,這兩個瀑布的水常年流淌,在谷口匯聚成貽溪,貽溪綠水映青山。唐朝詩人司空圖的王官書院就建在寺南溝的貽溪邊上,王官書院寺溝邊,休休亭里謝三詔。加上東溝里的奇峰滴水賽珠簾,百二盤上一碗泉和天柱聳立一擎天這些美景,構成了王官八景。這里高聳的天柱峰直插云天,這里的水潺潺奔騰在山谷間,這里的空氣清新沁人心脾讓人心曠神怡,山美、水清、氣爽,難怪司空圖三次謝絕了邀他做官的詔書,寧愿常住王官山,不去長安做大官。
兩股溪水匯流的山水日夜不息澆灌著山下十幾個村莊數萬畝土地,造就曾經的故鄉猶如富饒的江南,是物寶天華的米糧川。
有山有水就有靈性,因為山是靜態的美,謂之陰,而水是動態的美,謂之陽,一陰一陽謂之道,這是大自然的造化,所以文人術士都愿意來這里,享受自然的饋贈。就說那千萬年流淌的水,述說了多少動人的故事,見證了大千世界的變化;那流動的水創造了多少財富,養育了多少黎民,滋潤了多少土地。一方水土一方人,水打磨就是家鄉先賢們利用水的動力,代替人力磨面和榨油的見證。
古代的人們,最早時期用的是石臼舂米,把谷物加工成細小的面粉,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們又發明了石磨。石磨是用兩盤磨合在一起,在磨中間加入谷物,經過轉動摩擦,把谷物磨碎。兩盤石磨是不一樣的。下面一盤的中間向下凹下去,能夠盛住谷物,在凹下去的面盤上面鑿出輻射狀的溝槽,以中間為中心向周邊散開。中間鑿一個圓洞,裝上中心軸求得與上面磨盤保持同心運轉而不至于錯位。上面的磨盤向下凸起,為的是和下面的磨盤配套吻合,上面磨盤的下面同樣鑿出輻射狀的溝槽,為的是與下面磨盤相咬合;上面磨盤中間也有一個中心孔,放入鐵芯貫穿上下磨盤。上磨盤距中心幾厘米處還有兩個或者三個孔是糧食的輸入口,磨盤邊還鑿有相應的小洞,為了拴繩子或者鐵環,以便貫穿攆桿讓人推動。然后把磨盤放在底盤上,底盤邊上有相應的外延凸起的溝槽。在上面磨盤上固定好攆桿,然后推著轉。在重力的作用下,糧食不斷進入磨心,在溝條里沿著輻射溝槽向外面運動,在運動過程中,經過擠壓破碎,磨好的面溢出落到碾盤邊上的大溝槽,然后收集溝槽的面過羅后就得到了面粉,過不下去的再加到磨盤中,這樣不斷重復幾次直到剩下少量的麥麩。
用磨盤磨面是以前人們的智慧,有錢可用牲口拉磨,沒錢就是人推。生活在有山有水的人們,總會在生活中發明一些工具,利用和改造自然,為人服務。從王官一路流淌的山水給人們提供了利用自然的先決條件,故鄉的先民們就用智慧創造或制作了水打磨。
小的時候,我常常停留在樓上村的姨媽家,多次跟著姨媽表姐去水打磨磨面、榨油或者洗衣服。有一次,我在水打磨上游入水口玩水的時候不小心把鞋沖走了,表姐央求管水打磨的伯伯到磨坊下面的水溝里給我找鞋。磨坊建在水渠上面,坐北朝南,磨坊下面是水輪,是水打磨的關鍵結構。我們跟著伯伯下到磨坊的下面,只見一個3米直徑的大水輪,正面有五六十公分寬,是一個一個相連的水斗,按順序布滿整個輪面。伯伯說那都是用柏木做的,柏木耐水結實。中間是一個軸心,偌大的軸心上向外有木質支撐的輻條在三十根。
水打磨利用自然地勢的落差,讓高處的水沖打在木質水輪上面,迫使水輪轉動,在水輪同軸邊上加一個帶有撥齒的輪,這個輪同樣呈輻射狀,全是柏木打造,軸芯、輻條、外面的圈邊,都用鐵條箍起來,在外輪上用熟鐵每隔十厘米裝一個十幾厘米長的鐵柱頭,5厘米粗的鐵牙子,直接貫穿于輪轂邊上,也就是齒輪的撥齒牙,這個撥齒輪和一個垂直的撥齒輪配合運動,把水輪的上下盤旋運動轉化成水平盤旋運動,平行輪的軸心有一根很長的木柱軸一直通向上面的磨臺,和磨臺上下面的磨盤連在一起。
磨坊完全建在傳動輪的上面,距下面的落水溝有一丈多高,出水口緊靠在磨坊地板南面之下,有一個活動的木質水槽,磨坊的地板完全是用木板棚起來的。入水口設計成可以上下移動的木水槽,在上面綁一根繩子,如果需要磨面,就放下繩子,水槽的水正好沖打在水輪上,水輪就開始運動,就能磨面了。如果不需要磨面,就將繩子提起,那么水就直接避開水輪,流淌到水渠里面,繼續它的奔流。
與平常的磨不同的是這個水打磨動力在下面磨盤,上面磨盤用繩子吊起來。如果要磨面,先放下水槽,讓水直接沖打在水輪上,這樣下面的磨就開始運轉,然后在上面磨盤上倒上糧食,慢慢放繩子,這樣兩個磨就接觸了,呼呼地開始運轉磨面了。
小時候跟上姨媽去磨面,姨媽先用簸箕將糧食倒到磨盤上,把繩子放下,磨就轉起來了,中間小山包一樣的糧食慢慢塌陷,變成一個深洞,這時候姨媽總是熟練地用手把糧食往中間攏一攏,或者用簸箕再加一點進去。兩扇磨縫隙間,白面不停地灑落到磨盤底的大碾盤里面。面不斷地增多,姨媽用小簸箕收一些倒在羅子里,放到二尺多高的長方形的面斗上面去羅,面斗上面有羅子架,不用人提著,只需要來回篩動就行,面斗里就不斷飄落一層一層的白面,白白的,細細的,真美。篩不過去的先倒到一邊蒲籃里面,等第一遍都磨過去了再倒到磨盤上繼續磨第二遍,直到剩下少量麥麩。
過年的時候,姨媽總是把頭遍二遍的白面另外收起來,到時候蒸花饃,做包子、餛飩。這些都是為了出門走親戚用,要走的親戚輩分不同,送的白饃樣式也不一樣。剩下的黑面含麥麩較多,蒸出的饃比較黑,口感不好,但是麥麩里含有大量的營養素。現在市面上賣的全麥面其實就是我們過去的含麥麩較多的面粉。
小時候沿著去王官的路上,兩邊是高聳的楊樹、榆樹或者柳樹,路邊是潺潺的流水,沿山一帶到處是杏樹、柿子樹,空氣新鮮,有山有水,像是世外桃源一般。沿著水在半道村南到王官村一路上有七個水打磨,分別叫頭道、二道水打磨,一直到七道水打磨。半道南的水打磨是第六道。那時的水打磨磨面榨油都是免費的,百姓都非常自覺地使用,沒有為爭不到跟前吵鬧的情形,因為水打磨運行速度比較快,省力省時。后來有了電、有了磨面機,水打磨漸漸就被廢棄了。
上世紀七十年代兒時的記憶距今已經過去五十多年,雖然斗轉星移經歷了數不清的日子,但是我怎么也忘不掉家鄉的山水美景,常常幻想著如果能保留下幾座水打磨該多好,那也算如今一個非常搶鏡的游覽景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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