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運城日報發布者:時間:2023-03-30
記者 牛嘉榮
3月12日,是長城抗戰90周年紀念日。

油畫《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晏 陽 作
對歐陽國仁來說,也是他的二爸犧牲90周年的日子。
今年52歲的歐陽國仁與他的二爸都是鹽湖區陶村鎮人。1989年歐陽國仁入伍,后定居北京,直到2019年從部隊退休。
退休后,歐陽國仁時常想起他神秘的二爸。
“二爸究竟在什么地點英勇犧牲?”“犧牲時又是怎么樣的情形?”這些,都成了歐陽國仁心中解不開的謎團。
2023年3月4日,歐陽國仁與侄子歐陽哲前往喜峰口長城抗戰博物館,在二爸殉國的地方捧了兩抔土帶回老家運城。這兩抔土,就是那些謎團的答案。
一次偶然追尋到親人足跡
2020年,一次偶然的機會,歐陽國仁在平陸縣望著巍巍中條山,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他的二爸會不會就陣亡在這片土地上。
“我記得那是11月初,伴隨著綿綿不斷的陰雨,我愈發想了解二爸的故事。”歐陽國仁回憶尋找二爸的足跡時,強調這么一個令他觸景生情的時間點,為串起二爸革命烈士的故事線打好了基礎。“這一切太偶然了。我最開始通過平陸縣文聯的朋友那里尋找二爸的線索,確定了二爸與平陸縣王峙溝一處紀念碑無關。可就在這次看似沒有意義的查找后,竟意外得知了一條非常有價值的線索——如果想找新中國成立前的資料,可以持相關介紹信到南京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查詢。”他說。
準備好相關手續后,歐陽國仁將二爸的名字和籍貫發給他讀軍校時的同窗好友晁鑫,拜托他幫助查詢。“沒過兩天,我同學告訴我,沒有查詢到歐陽喜心的相關資料。不過,檔案館工作人員說,可以提供烈士父母的名字,說不定能有所收獲。”歐陽國仁隨即將他爺爺奶奶的名字發了過去,僅過一天時間,便收到答復——歐陽斌,山西安邑人,1933年在喜峰口戰役中陣亡。
87年前,一紙證明帶來了二爸犧牲的消息。
87年后,以這樣的方式見到親人的名字,歐陽國仁當然輾轉難眠。
“‘歐陽斌’,怪不得找不到,二爸改名了,我們只知道他叫歐陽喜心。”在歐陽國仁的記憶里,二爸一直存在于家中長輩口中,可是也僅限于一個名字和一句“你的二爸犧牲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二爸更像是家里的一個寄托,因為當年那一紙證明所帶來的,只有一名年輕的抗日戰士犧牲的消息,而關于他生命最后時刻的故事,全家人一無所知。“因為一片空白,所以爺爺奶奶在為二爸悲痛之余,總抱有這沒準兒是假消息的想法。二爸那么年輕,他也許去了臺灣,也許去了更遠的地方,只是還沒能找到回家的路罷了。”歐陽國仁說,盡管他的父親從未見過這個二哥,可在爺爺奶奶的影響下,父親也常常念叨這位或許在臺灣的二哥何時才能歸家。
2021年1月24日,歐陽國仁收到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發來的證明材料。在《海陸空軍死亡官兵請恤調查表》中,確定了歐陽斌和歐陽喜心為同一人,記載了共198名陣亡官兵的信息。歐陽斌這位16歲攜筆從戎的河東少年,在3年后振奮全國的喜峰口戰役中,以二十九軍大刀隊隊員的身份,將熱血揮灑在了他所摯愛和守衛的土地上。
1930年,年僅16歲的歐陽喜心堅毅從軍;1933年,19歲的歐陽斌揮舞著大刀沖入日寇軍營,用生命換來喜峰口抗戰勝利。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和《義勇軍進行曲》中‘血肉長城’四個字,就是二爸和他的戰友在1933年長城抗戰中鑄就的!”歐陽國仁哽咽道,“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天,我們全家人熱淚盈眶,無比激動。就連當時因腦梗語言功能受損的父親,也躺在病床上高興得睡不著覺,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我們聽不清的話語。但我們知道,這其中飽含著父親對他未曾見過的二哥的深深思念。”
一紙證明訴說的革命故事
2021年,歐陽國仁將能搜集到的資料加以匯總,厘清了歐陽斌的革命事跡。
歐陽斌,原名歐陽喜心,1914年出生于山西省安邑縣辛曹村(今屬運城市鹽湖區陶村鎮)。
1930年,16歲的歐陽斌攜筆從戎,被編入中國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三十八師二二四團一營一連。歐陽國仁基于此推測,二爸入伍后應當就在解縣訓練,也就是現在的鹽湖區解州鎮,距離辛曹村40公里。
1931年,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爆發。其后兩年間,日本軍國主義分子在侵占了東北三省后,日益膨脹的野心促使他們將戰線向華北地區擴大。

1933年1月2日晨,日軍鈴木第八師團在飛機、大炮、裝甲車強火力的掩護下,向山海關沿線的中國守軍發起猛攻,隨即向延綿在長城的一百多個關口發動全面進攻。二十九軍受命參加“長城抗戰”。
歷史將二十九軍推到了抗擊日寇的最前沿,開始了中國抗日戰爭史上著名的長城抗戰之役。讓二十九軍一戰成名的,就是這場大抗戰中的喜峰口大捷。
1933年3月6日,二十九軍接到軍令;3月7日,二十九軍接防喜峰口陣地;3月9日,日軍鈴木、服部兩個旅團進犯喜峰口,并率先搶占高地。隨后,二十九軍與日軍血戰數天。12日凌晨,二十九軍一〇九旅旅長趙登禹身先士卒,率500人大刀隊夜襲日軍陣地,浴血奮戰。歐陽斌,就在這500名大刀隊隊員中。
趁日軍酣睡之際,戰士們揮舞著大刀沖入敵營奮力拼殺。據戰報,共砍死砍傷敵人數千人,繳獲坦克11輛、裝甲車6輛、大炮18門、機槍36挺……3月16日,日軍放棄喜峰口,改向羅家峪進攻,宣告著喜峰口大捷,大刀隊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500人僅23人生還。
歐陽斌也留在了喜峰口。
還原完二爸的革命事跡后,歐陽國仁回憶起表姐于2020年講述的一段插曲。那時歐陽斌還在解州鎮訓練,他的父親、歐陽國仁的爺爺歐陽雙慶曾去部隊看望過兒子。幾日后,歐陽雙慶返鄉,歐陽斌為父親送行近20公里地,歐陽雙慶終是忍不住勸歐陽斌一同回家,歐陽斌拒絕后便與父親告別。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轉身,就成了生死永別,也給親人們帶來了近一個世紀的牽掛。
“那會兒二爸應當還叫歐陽喜心,不然為何爺爺奶奶都不知道他改名。”歐陽國仁反復琢磨二爸改名的原因,后來猜測,許是因為隊伍中有太多文武雙全的戰士了,他們一樣年輕,一樣熱血,一樣向死而生。“二十九軍曾離運城那么近,那500人的大刀隊中,與二爸一同長眠的,會不會有更多的河東兒女,他們的親人是否也還在尋找?”歐陽國仁喟嘆道。
一段跨越90年的久別重逢
2023年3月4日,歐陽國仁帶侄子歐陽哲來到河北省唐山市遷西縣的喜峰口長城抗戰博物館,在館長張國華的陪同下參觀憑吊,到無名烈士碑、五百健兒殉國碑前鞠躬悼念。
“今年3月12日,是長城抗戰90周年紀念日,也是二爸犧牲90周年的忌日。”歐陽國仁講述此次來到長城抗戰博物館,除了紀念憑吊,還為博物館帶來了一份珍貴的文件——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檔案資料復印件(下圖),上面記錄著與歐陽斌在同一頁的共8名革命烈士的基本信息,他們都在喜峰口長城抗戰中犧牲。博物館表示將永久珍藏這份史料。
“這一頁所記錄的8名革命烈士,有2位我們河東鄉親,除過二爸,還有一位家在芮城縣的上尉連長楊博濟。這也從側面印證了我之前所想,大刀隊中一定還有更多的河東人!”歐陽國仁講述未來的規劃,“如果有機會,我會竭盡所能,去尋找更多與二爸經歷相似的革命烈士,他們的名字不應該被堙沒在歷史硝煙中。”
臨走前,歐陽國仁與歐陽哲來到當年喜峰口戰役的核心戰場老婆山腳下,這里也是歐陽斌他們殉國之處。山腳下,歐陽國仁與歐陽哲各捧一抔泥土,小心翼翼裝好并帶回運城老家。“我們想帶二爸回家,90年了。”歐陽國仁說,“就算要走千里萬里,也要帶埋骨他鄉的烈士回家。”
“喜峰口,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因為歐陽國仁與他的哥哥也走上了從軍的道路,他有時在想,或許二爸也在冥冥之中有所指引,因為喜峰口一帶,恰恰是他曾經訓練過的地方。
歐陽國仁不假思索地背出一串數字,那是喜峰口的極坐標,也是1989年他剛入伍時,用了近5天時間背下來的數百個極坐標中的其中一個。“盡管33年過去了,我還是能清晰記得。”他回憶自己當年 因能流利背誦出相對枯燥的極坐標而得到戰友們的驚嘆,或許就是為了30多年后,與二爸的“相遇”。
1989年12月初,歐陽國仁被分配到唐山某部,同年,他備考軍校時,就在遵化距離二十九軍將士公墓不遠的小山溝里的苗子班集中學習。“那時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學習備考的部隊大院,竟然離二爸陣亡的地方如此之近。那年與二爸的‘錯過’,卻在30多年后,帶給我更加強烈的情感沖擊。”
對歐陽國仁來說,這種近,像是隔了90年光陰,終于碰觸到二爸的靈魂。
1990年,歐陽國仁順利考入武漢某軍校,在這里,遇到了他一輩子的摯友晁鑫。也正是家在南京的晁鑫,在相識30年后,為歐陽國仁帶來了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記錄的歐陽斌的信息。“這一切,緣于巧合,可最后好像又順理成章。”歐陽國仁在了解二爸的從軍歷程后,驚喜地發現,他的足跡和二爸的足跡竟有多番重合之處。
1994年,歐陽國仁軍校畢業回到原部隊,同年12月被調到石家莊某機關任政治宣傳干事,因工作需要,經常有機會去臨汾、平遙、陽泉一帶。“現在想來,這幾個地方,也是二爸部隊從解州到曲沃,然后北上陽泉的路線。”2023年的歐陽國仁不禁去想,或許親人之間的血脈真有感應,曾經以為無比神秘的二爸,長久以來竟與自己距離得如此之近。
“也正是因為從軍的經歷,我和哥哥仿佛更懂二爸。懂得二爸想要歸家的心,懂得爺爺奶奶與二爸分別時的不舍,與收到犧牲消息時的沉痛。這樣一張輕飄飄的證明,卻蘊含著沉甸甸的情感。”歐陽國仁說自己這幾年的尋親之旅,就像一次穿越時空的對視,是一家人90年后的又一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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