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艷杰

正月里，愛人的舅舅去世，我們前去吊唁。

看到舅媽后，我的鼻子不由一酸。她今年八十歲，患有失憶癥好幾年了，近一兩年病情更是嚴重，誰都不認識了，一不小心走出去就找不到回來的路，平時得有人專門看護。

吊唁那天，舅媽見很多人來到家里，便嚷嚷著要做飯。看到大家又磕頭又作揖，她也要給別人磕頭。問她為啥要磕，她說別人都磕她也磕。當時，我家小寶剛學會走路，踉踉蹌蹌地跑過來跑過去。舅媽看著小寶慈祥地說：“你看這個娃眉眼親的，這么大每天得一個人專門看著哦?！蔽液捅砩┒己荏@訝，沒想到失憶的舅媽竟然說得這樣得體這樣自然。

小寶看上我舅媽面前的一塊煮餅，伸手就要拿。我對他說：“這是這個奶奶的，要想吃，得看奶奶同不同意?！本藡屄犃诉B忙說：“讓娃吃讓娃吃?！毙氉ミ^來就往嘴里塞。我心想，舅媽這病不會是好了吧，又是夸孩子又是讓孩子吃零食，說話的語氣好似個正常人。想到這里，我趕緊問她：“你有孩子嗎？你的孩子叫啥名字??？”她想了一會，說：“我不知道?！甭牭竭@，我的眼淚立馬在眼眶里打著轉轉。

剎那間，我的思緒回到現實。根據病癥，舅媽是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孩子，也不認識來家里的每一個人了，更不知道為啥這么多人都來她家，當然也不會知道陪伴了她一輩子的老伴已經離她先走了，不知道客廳里就放著她老伴的靈柩……她啥都不知道了，可還知道有客人來就要給他們做飯，還知道夸她眼前的孩子眉眼好看，還知道把好吃的留給別人……我想，可能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會這樣吧。

聽婆婆媽說，舅舅、舅媽年輕時在劇團唱戲，舅媽不但人漂亮而且干凈利索，家里有三男一女四個孩子，從來不邋遢，也不穿臟衣服。舅媽特別熱情，外甥、外甥女來了，總是招呼吃招呼喝，滿面笑容。確實，前幾年，我和愛人每次去舅舅家，他們雖然年齡大了，但家里總收拾得一塵不染。舅媽還愛和孫子輩們開玩笑：“喲！這是哪家娃呢？你爸是誰呀？”善良開朗的舅媽，總能讓我們感受到舅家的溫暖。一直以來，大家都很喜歡這個眉清目秀、善良干凈的舅媽。

如今，舅舅走了，舅媽誰也不認識了。愛人和我一說這事，總感到心里空空的。難得的是，表哥表嫂們都很孝順，把老人照顧得非常好。是啊，這么善良的媽媽，孩子們怎么能不孝順呢？這也是舅媽的福祉所至吧。

歷經歲月洗禮，舅媽忘記了一切，也沒有忘記關心別人。是啊，善良的人就算失憶了，也是善良的。因為，善良就是他們靈魂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