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

窗臺外面，有三棵石榴樹。

一棵是三樓的大哥種的，其實，也不算是他種的，他說當年自己吃石榴時，把石榴籽丟在樓下的綠化帶里，沒想到，竟然長出一棵石榴樹。從理論上說，又是他種的，只不過是無心之舉罷了。很多年過去了，那棵石榴樹每年都開滿樹的石榴花，每年都結很大很大的石榴。

我沒搬來之前，窗外的公共綠化帶，基本上是垃圾場，樓上廢棄的垃圾都扔在那兒。我住一樓，綠化帶又在我家窗外，而我又是一個喜歡種植花花草草的人，所以，我開始在綠化帶種植花卉。這么一來，沒有人好意思再往樓下丟垃圾了。根據物業相關規定，或者說默認，一樓住戶可以利用自家窗外的綠化帶進行種植。所以，我這種合理又合法的愛好得到充分發展。

其余的兩棵石榴樹，挨得很近，像一對好兄弟。與三樓大哥種的那一棵石榴樹正好東西對峙。令我驚奇的是，這三棵石榴樹大小都差不多，像是同時種下的一樣。這樣高度相似的三棵石榴樹，引起了我無盡的遐想。但是，這兩棵石榴樹是無主之樹，不知道是誰種的。每年石榴開花時節，我心里都會產生極度的舒適感和愜意之感。石榴花太紅了，紅得像火一樣，因為周邊的植物太多，所以它不能充分展示自己火紅的魅力。石榴葉子，綠油油地閃著光，恰如其分地詮釋了紅花綠葉。

很奇怪的是，三樓大哥種的那棵石榴樹結的石榴，苦澀至極，根本無法食用。明明是甜甜的石榴籽，卻長出一棵又苦又澀的石榴樹。我詫異，問樓上大哥，他大笑，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自然真是神奇。另外兩棵石榴樹，有一棵是結甜石榴的，但我從來都沒有采摘過，任其成熟墜落，或者懸掛在樹枝上。遺憾的是，人行道上，柵欄外，又粗又高的槐樹枝葉太繁茂，太龐大，幾乎遮蔽或者說占據了我家窗外綠化帶高空的所有空間，我種植的各種花卉不能充分享受陽光的照耀。三樓大哥對我說，如果我覺得他種的那棵石榴樹礙事，就把樹砍了，反正結出的石榴也不能吃。我說那可不行，我要留著，石榴花太漂亮了。而且，那石榴雖然不能吃，但又圓又大的石榴掛在樹枝上，還是挺好看，挺誘人的。

我喜歡石榴花，可能是因為童年鄉村生活的體驗吧。我們鄉下，幾乎家家都有幾分大的院子，鄉親們喜歡種三兩棵樹，或者五六棵樹?？傊?，其中肯定有一兩棵可以結出果實的樹，比如石榴樹、棗樹、蘋果樹、桃樹、杏樹什么的，但石榴樹是極少的。這些都是給孩子們留的。其余的，他們更喜歡選擇泡桐樹、榆樹、香椿樹，種這些樹的原因很簡單，或者容易存活，或者長大可以當木材用，或者是為了好看，風景點綴?？梢赃@么說吧，沒有一戶人家的院子里沒有一棵樹。鄉親們有樸素的審美意識，這種審美意識又無法用語言表達，如同日出日落一樣，沒有人從自然科學的角度去解釋它。四季輪回，樹木衰榮，時間像一條河流一樣從樹木的身上流過。尤其是樹木生機勃勃的樣子，總是能給人一種歡喜。而花開、果實，給人的又是一種收獲的喜悅。

鄉下的院子空曠，人們不喜歡把樹木種得太擁擠，太密集，他們給每棵樹都留下了從容生長的空間，每棵樹都能充分享受到陽光的照耀。鄉下的空氣是透明的，天藍得發亮，白云也輕柔得像棉花一樣。這時，石榴樹開花的話，那種美真的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它就像一幅畫，像一幅風景的明信片，又像一團一團小小的火苗在燃燒，空氣中似乎都有它燃燒時發出的聲音。毫無疑問，它給單調的鄉村生活增加了色彩，增加了美，增加了喜悅和快樂。所有的煩心事，都會一掃而空。大自然太潔凈了，人們都羞于愁眉苦臉地面對這盛開的石榴花。

秋天以后，三棵石榴樹上結的石榴，大而圓，沉甸甸地懸掛在枝頭上。果實累累，把枝條都壓彎了。行人經過，無不投去羨慕的一瞥。有一天，三樓的大哥對我說，昨天黃昏，有人在綠化帶里摘石榴了。我笑了笑說，沒關系，保證那人不會摘第二次了。雖然每年都有人摘石榴，但我覺得摘過一次的人，絕對不會再摘第二次了。畢竟，摘石榴的人都是為了享用它，如果發現它又苦又澀，肯定不會摘第二次。其實，就我個人而言，這畢竟是公共綠化帶的公共土地上長出來的東西，任何人都有權利去享用它，但是，從道德層面說，公共的東西，任何人也無權據為私有。

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三棵石榴樹像商量好似的，都枯萎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別人窗前的石榴樹都開花了，而我的三棵石榴樹，依然毫無動靜，以至于讓我不勝悲涼地猜測，它們完蛋了，我再也看不到石榴花開的美景，也看不到大而圓的果實了。也許是我的一片虔誠感動了它們，或者它們還眷戀這個美好的世界，這三棵石榴樹的底部開始發芽、長葉。石榴樹的樹枝上，也開始長葉子。漸漸地，它們復活了。盡管有幾乎一半的枝條都干枯了，但畢竟也有很多新葉子長出來了。我不知道明年它們會不會開花，會不會結果，也不知道如何處置它們，但另外一份驚喜翩然而至，那攀援而上的凌霄花，在石榴樹上開花了。

最初，我種了幾株凌霄花，它們匍匐在地上，我支了幾根細小的竹竿，讓它攀援在竹竿上。我引導著凌霄花的藤蔓，往石榴樹上攀。三樓大哥種的那棵石榴樹非常有意思，第一年只開了兩朵花，第二年開了七八朵，第三年，也就是今年，凌霄花直接攀上了石榴樹，成雙成對地開了。一個枝頭上，有的開的是偶數，有的開的是奇樹，不規則。我本人動手能力比較差，不會給凌霄花搭架子，更不會做花廊，因為那樣的工程太浩大。小區里有紫藤的花廊，也有凌霄花的花廊，的確太費周折，這項巨大的工程是我一個人做不來的。更何況，我也不愿意破壞小區的整體規劃。這倒好，凌霄花因地制宜，就地取材，長在石榴樹上了。這是絕好的花架子。

三棵石榴樹，即便它們明年全部枯死的話，我也不會砍掉它們。因為它們是藤蔓植物絕好的生長平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