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運城晚報發布者:王振川時間:2020-03-25
芮城陌南鎮的黃河岸邊,曾經有一個著名的浢津渡口。渡口邊,曾經有一座著名的“待濟亭”。
修筑“待濟亭”的是北宋理學家邵雍的兒子邵伯溫。重修“待濟亭”的是清代的邵氏后人邵璇。兩位邵姓知縣,都曾在芮城縣做過惠濟民生的偉大事業。
著名的浢津渡
筆者最早是從作家張雅茜的小說中聽說浢津渡的,后來也在一些史書中見過浢津這個名字。現在,渡口的重要功能已經漸漸消失,浢津渡也變得不那么有名了。但在歷史上,不能不說浢津渡是很重要也很著名的。
我們過去從運城去芮城,一般是先到解州,然后沿盤山公路翻越中條山,到達陌南鎮后往西拐。而在古代,這是一條著名的運鹽古道,運城鹽池生產的食鹽,從解州起運,翻越中條山,到達陌南鎮,然后繼續向南,渡過黃河運銷到中原各地。其渡黃河的地方,就是浢津渡。而現在的陌南鎮,在清末以前,叫“三十里浢津街”。
由于運鹽的關系,這個“三十里浢津街”一直是個商業重鎮。除了運鹽,也大量販賣糧食、棉花、日用百貨。清朝末年,鎮上共有商鋪一百余家,其中較大的商號有三盛和、全興泰、永興福、裕慶隆、聚豐源、協盛和、信義公、天寶源等,還有仁和堂、新盛福、惠源堂等藥鋪,東茂春、春元等棉花行……
就是這么一個商業重鎮和交通要道,在北宋年間卻存在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渡口設施不好,商旅備嘗艱辛。
《待濟亭記》
我們先全文抄錄邵伯溫的《待濟亭記》:
芮,巖邑也。阻大河,限中條,民鄙而俗陋,冠蓋車馬素所罕至。或間見之,則惶駭逃匿,以為甚異。為吏者往往擅有一壑,安于鄙陋,而無復有意于興作也。自縣城東出三十里,下重岡,絕洪渡,以達于桃林,驛路屬焉。平日部使者府官之按行,率由此途。當夏狂瀾怒漲,祁寒堅冰凝結,與夫震風凌雨之際,舟不得渡。至于暴露原野,徬徨草莽,茫然四顧,無所休止。吏之不職,孰大于是?
予頃攝事茲邑,竊嘗經營之,不竟而去。今再承乏,亦已期年。谫才綿力,無補事功。然邑之闕政,不敢不勉。遂伐道側無用之木,僦農隙余暇之工,構亭河壖。廚廄什伯之器,亦略具備。門之兩旁,又起挾屋,可容居人,且以為之藩籬。莫夜菽粟水火,皆得而求也。因榜之曰“待濟”。
予每讀《易之需》彖曰:“需,須也。險在前也,剛健而不陷。其義不困不窮矣!”未嘗不三復斯言,有以見圣人之深意也。以乾之剛健,涉坎之險難,宜不為難,猶有需焉。則君子出處言動,可不慎哉?亦必有所待而后能有所濟也。茍違斯道,不知度量擬議,乃干時昧理,直情徑行,則波濤起于平地,禍釁生于不測。豈真有沉淪溺喪之患,適足以敗天下之事,貽無窮之憂。顧雖萬死,亦將奚益?
予少也賤,險阻艱難,備嘗之矣。其立言制行,畏縮不振,類皆如此。回視疇昔,率意妄作,招辜取辱,不寒而慄。今以是名名是亭也,姑以自警而已。凡百君子,無我誚焉!
政和元年正月望日,河南邵伯溫記。
邵伯溫是河南人,對咱們山西的芮城縣還是有些成見,認為“民鄙而俗陋”。或者,到了北宋末年,芮城這地方的經濟文化已經有了不少的衰退,給人留下這么一個不好的印象。老百姓平時很少見到外地的“冠蓋車馬”,偶然見一下,都會嚇得亂跑。而歷任縣官,都無所事事,“安于鄙陋”。
下級官員從芮城去陜州匯報工作,或者上級官員從陜州來芮城視察工作,走的就是浢津渡。夏天漲水,冬天結冰,還有平日的刮風下雨,浢津渡的船只都不通行。如果事先能有準備,旅客可以停留在陌南鎮一帶;如果暴風雨來得突然,旅客們只能在渡口一帶“暴露原野,徬徨草莽,茫然四顧,無所休止”。
邵伯溫第一次來芮城任職時,就想在浢津渡蓋個亭子,為旅客提供方便,但事情沒辦成就離任了。第二次來芮城任職一年后,邵伯溫終于完成了這項工作。用他的說法是,砍伐了路邊一些無用的樹木做材料,雇傭了一批農閑無事的百姓,很快就在渡口附近的黃河岸邊建起一座亭子來。說是亭子,其實是一組房屋設施,有避風雨的亭子,有做飯的廚房和廚具,有喂牲口的馬廄,還有晚上住人的屋子。四周沒有筑墻,但用樹枝柴草圍起一圈籬笆,防備野獸侵擾。另外,邵伯溫還準備了糧食、飼料、飲用水、柴草等,方便旅客取用。邵伯溫給這座亭子取名為“待濟”,意思就是等候過河。
“待而后濟”的道理和感慨
邵伯溫建好了“待濟亭”,方便了過往官吏和商賈,這事情本來也就算完了。但亭子蓋好了,總要寫篇文章,刻塊石碑,給后人留個紀念。邵伯溫既是本縣長官,又是文化名人,這碑文自然要自己動筆。他寫完了芮城縣的概況,又寫黃河渡口的實況,然后寫“待濟亭”的緣由、形制、功能,最后免不了還要再發一段議論。邵伯溫這段議論可不是無病呻吟,而是心懷沉痛,有感而發的。
當時已經是宋徽宗政和年間,北宋王朝的統治已經到了一個最黑暗的時期。宋神宗時期,為了富國強兵,曾經任用王安石等人進行變法,由此引發了北宋后期變法派與保守派的巨大黨爭。早期的爭執,主要還是思想不同、觀點不同、改革的方案不同,到后來,純粹成了人與人的殘酷斗爭。宋神宗和王安石的變法,動機是變法圖強,想讓國家強大起來,富裕起來,而到了宋徽宗時期,“富國”的理想演變成了橫征暴斂,為皇帝和權臣聚斂財富;“強兵”成了窮兵黷武,到處挑釁開戰。在國家內部,老百姓水深火熱,變亂四起;在國家外部,北宋又要聯金伐遼,最后引狼入室,自取滅亡。
邵伯溫擔任芮城知縣的這個時期,正是北宋王朝走向滅亡的前夜。作為一名頭腦清醒的知識分子,也作為“保守派”的成員之一,邵伯溫對當時的朝政是感慨萬千的。所以,他借著這個“待濟亭”,由“待濟”引發出一段意義含蓄的大議論。
他經常研讀《易經》,《需卦》的“彖辭”是這樣說的:“需,須也。險在前也,剛健而不陷。其義不困不窮矣!”需卦上坎下乾,乾為剛健,坎為危險。卦名為需,意思是“等待”。一個性情剛健的君子,遇到危險時,應該怎么辦?不就是“等待”嗎?如果能明白“等待”的道理,那就會“不困不窮”,避免危險。所以說,君子的一舉一動,都要謹慎小心,都要學會等待時機。如果能夠善于“等待”,那一定能夠辦成大事,完成大業,能夠“濟”。
這和過河的道理是一樣的,明明已經有驚濤駭浪,明明已經有暴雨雷電,明明已經有嚴寒冰凍,你還要由著性子,堅持過河,那怎么能不出危險呢?
接著,邵伯溫把話放開了,說這樣“直情徑行”的人,“適足以敗天下之事,貽無窮之憂。”也就是會壞了天下的事,留下無窮的憂患。他在說誰呢?不就是說當年主張變法的王安石嗎?他還說:“顧雖萬死,亦將奚益?”意思是王安石敗壞了天下之后,即使死一萬次,又有什么用呢?
后世人們對王安石變法持不同的態度,有人說他是偉大的改革家,有人說他是禍國殃民的大奸雄。我們不可否認,王安石變法的初衷是好的,其新法對國家對百姓也有不少的益處。但在實際操作中,有些新法只有一時之益,有些新法利于國而不利民,有些新法被壞人利用成了誤國害民的工具。經過幾十年的新舊黨爭,到了宋徽宗時期,舊黨完全失敗,新黨完全得勢,新法的好處已經完全沒有,而害處已經足以亡國。
在這個時候,邵伯溫在碑文中發出一些委婉含蓄而又萬分沉痛的譴責,應該說是合理的。永樂縣“姚孝子莊”的居民,是著名的孝義家族和守法良民,幾百年聚居生活,其樂融融。而到了北宋末年,卻被當時的“均糴”法禍害得無法生存。若不是邵伯溫動用特權,施以援手,這個大家族就要先于北宋而滅亡了。我們再讀《水滸傳》,了解一下北宋末年的“花石綱”,了解一下方臘宋江起義,就能明白邵伯溫心中的沉痛。
最后,邵伯溫把話說回來,說寫這篇碑文只是想檢討自己的缺點,并不是有什么言外之意,希望別人不要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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