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發布者:王鵬舉時間:2019-06-27
自南向北的滾滾麥浪,裹挾著百里鹽湖咸澀的季風掠過周家時,略微有些消停。周家也曾是一片小麥的海洋,只不過,如今映入眼簾的已經是碧樹萬頃——桃樹果樹的綠色覆蓋了昔日的金黃。
許多人至今都不知道,在萬榮的版圖里面,還有周家這么一個村子。
這個村子,一塊飛地似的被遺落在運稷線上橫亙在道路之上巨大的縣門之外,頗有幾分被拒之門外的感覺。
猶如母親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孩子,周家不僅名副其實是萬榮縣皇甫鄉的一個村子,而且似乎得到更多的抬愛:北有孤峰山的倚靠,東有稷王山的照應,南有鹽湖的吹風,西有峨嵋的擁護。它像一個特別有氣力又會點拳腳的小伙,從自家院子里抻出一條粗壯的胳膊,伸過鹽湖區路家莊的地盤,去撩撥運稷線這條日夜奔忙的河流。
它不偏不倚,一顆明珠似的恰到好處地嵌在鹽湖、臨猗和萬榮三縣交會的地方。又因為處在縣域的最南端,周家人時常以“萬榮第一村”自居。
周家有點意思。
清朝時,這個村有過一段三縣分治的經歷;西邊的陳家巷歸猗氏縣管,向猗氏縣交公糧。北邊的后營巷、北巷等歸萬泉縣管,向萬泉縣交公糧;而東邊的八甲巷屬安邑縣管,向安邑縣交公糧。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周家子民們,同在一片地里種糧,同在一個場院碾麥,曬干揚凈之后,卻要推著獨輪車,我走東,你折西,他向北,吱吱扭扭去交公糧,那是怎樣的撕裂吶。
這樣的撕裂綿延了十幾年、幾十年、一百年?不得而知。到了清末,終于有了官宣:九九歸一,所有的公糧都交給萬泉縣。
周家村1800口人,算不上一個大村,但地盤卻大得不得了。這當然是以前的事兒了。周家村和萬榮縣的東西埝底、漫峪口以及鹽湖區的路家莊等幾個村緊鄰,據說這幾個村子種的地曾經都是周家的。雖然算不上沃野千里,但是兩三萬畝地卻還是有的。在車載肩扛的農耕時代,這么多的地,一千來口人,自然是種不過來的。周家的“地主階級”便陸陸續續把無力耕種還得種地納糧的遠處地賣給了周邊村子。慢慢的,“周半埝”的說法就傳開了。
周家的“周”可不是浪得虛名。
且不說周姓源自姬姓,有著綿延瓜瓞的貴族血統,單單周字本身,就和農耕文明息息相關。“口像四周田界,其中阡陌縱橫,像田中所植。”最早的“周”字指的就是界限分明的農田,田里種滿了莊稼。踏入周家村的地界,一個造型獨特的耕牛雕塑躍入眼簾。農耕,是融入周家人血脈的基因識別。
周家是一個四四方方特別周正的村子。就連自東向西的穿村大路以及連接各家各戶的巷道,也都像小孩子毛筆臨帖一樣,橫平豎直。從高處望去,宛若一個兩邊有齒的舊式木梳,平放在綠意蔥蘢的周家大地上。
周家村口有一副對聯,上聯的起句便是“周而禮”。周朝是我國禮制開始形成的時期。在兩三千年的歷史穿越中,“禮”不斷完善,也不斷深入人心。周家以禮治村,鄉風淳厚。一位大嫂端著一盆水正要往門口潑,看見我們過來,揮灑出去的水盆又穩穩地拽了回來,滴水未灑。
“我們周家的‘周’還代表完整,代表圓滿,代表周到。”年輕的周家村黨支部書記兼村委會主任陳曉明一邊扳著手指,一邊熱情地介紹說。
周家人是有血性的。
天地英雄氣,千秋尚凜然。周家村小游園的最南邊,有六棵高大肅穆的蒼松。這六棵松樹,代表六位保家衛國英勇獻身的周家兒女,他們無一例外地被民政部授予革命烈士稱號。
翻開周家村村史,一個個鮮活而有血性的面容,撲面而來。
1925年五卅運動爆發,周家村在太原上學的青年周子貞在太原參加了抗擊英帝國主義的游行活動,回鄉后又在周邊宣傳和發動游行示威。自此,周家村的底色,就涂抹上這鮮艷奪目的血紅。
1932年,周家村張錦輅加入中國共產黨,并先后在太原、北京、天津和晉南等地從事地下活動。1936年12月,他在西安事變中被國民黨特務殺害,年僅25歲。
25歲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也許你正徜徉在大學校園,也許你正牽手花好月圓,也許你正坐在寧靜的辦公桌前,但是,血性的張錦輅卻以“我以我血薦軒轅”的決絕,譜寫了他輝煌壯美的一生。
從此以后,周家兒女在革命和建設的洪流中,前赴后繼,一遍一遍書寫著英雄故鄉的傳奇。抗日戰爭中有兩位參加八路軍,解放戰爭中有23位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抗美援朝戰爭中又有9位英勇的周家兒女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戰爭年代,周家村獲得三等功以上獎勵的軍人就多達7人。新中國成立以后,又有近百名青年參軍入伍,傳承周家村紅色基因。
為什么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開鮮花。“英雄是民族最閃亮的坐標。”英雄的名字刻寫在周家村的墻壁上,更刻寫在周家人的心里。
周家村很有文化。
周家的家廟里,記載了周丕顯獨掛一榜的故事。清順治年間,蒲州府舉行鄉試。十幾歲的周家村秀才周丕顯前去應試,與兩名解州籍考生住在一家客棧。一起聊天時,對方說,這次考試前兩名就是我們倆。心高氣傲的周丕顯不以為然,說,我這次要是不拔頭籌,就不會來考試的。發榜后,兩名解州籍考生果然獲得一二名;連發三榜,周丕顯都名落孫山。周丕顯氣憤不過,病倒在客棧里。等到他收拾完東西,回到村里后,蒲州府傳來消息,說周丕顯寫的文章太好,考卷被拿給更高級別領導審閱,領導認為周丕顯應該獲得第一名,便專門為周丕顯出了一榜,并且有職位推薦。但周“舉人”英雄氣短,不久即離世。周丕顯的官沒有當成,“壓蒲州、蓋八縣,獨掛一榜周丕顯”的佳話卻不脛而走。
周家村委會廣場一角,有一個提筆寫字的雕塑。聳立挺拔的筆桿象征為人正直正派,標準規范的手指喻指做人認真努力,曲直適度的筆鋒彰顯做事張弛有度。周家人強調稼穡為本的同時,同樣重視讀書傳家。
“上了北陳坡,教員比牛多”,這個說的就是周家。牛代表的是農耕,教員代表的是文化和文明。自新中國成立以來,周家村的教員就有166人之眾,考上大中專學校的知識分子更是不計其數。
方圓幾十里,周家人的聰明是出了名的。隨便跟周家人交流上幾句,你都會感知其中蘊含的智慧。智慧來自傳承,更源于教育。
周家村如今也沒有學校了,但校園始終是周家人心中的神圣和自豪。在美麗鄉村建設中,周家人還原了一個教室的場景,張貼了一茬又一茬教師繼往開來的老照片。站在三尺講臺上,周家村讀書人氤氳起來的萬般情懷,又有幾人能知,幾人能懂?
黃昏時分,周家村的街巷流淌著舒爽的風,傳遞著陳年往事。村子中央,幾對正在“掐方”的老人興致勃勃。這種來自鄉野的雙人對抗,在周家村歷久彌新。如果你有閑,不妨到周家走走轉轉,停停諞諞,不知不覺之中,你一定會深愛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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