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

七月，北京進入了雨季，雨水格外豐沛。七上八下，七下八上，意思都一樣，都是指雨水豐盈而又密集。七月和八月，甜蜜而又憂傷的季節(jié)。

月季花，開第三波了。皺皺巴巴的月季，像一張張苦大仇深的臉，且越來越小。有的還是花骨朵呢，就永遠沒有綻放的機會了。雨水這東西，缺了要命；多了，一樣要命。只是這花花草草，不會吶喊，不會抗議，只能默默地承受大自然的撫愛或者懲罰。

槐花一片一片落下來了，在空中，白得耀眼，如雪花一般。落在地上，便有些泛黃了。薄薄的一層，猶如槐樹的眼淚。有些知識，小的時候不明白，長大了才知道。三四月的槐花，叫洋槐花，我們鄉(xiāng)下人常常做菜食用。那種槐樹，叫刺槐，有刺，是外來品種，否則，在槐花的前面就不會有“洋”這個字眼了。我們的槐樹，也叫國槐，土生土長的本土品種，沒有刺，木材的質(zhì)地也堅硬。國槐上的槐米，是中藥材，在鄉(xiāng)下，也成了一種經(jīng)濟作物。

我種了幾十棵向日葵，基本上都是觀賞性的植物，矮的，僅到膝蓋；高的，達兩米以上。金燦燦的花瓣，猶如開心的笑臉。也許是向陽之故，這植物也具有了陽光的屬性，給人以喜慶之感。突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有一株向日葵的籽粒消失得干干凈凈的，再搜尋一遍，有好幾棵都是如此。是什么偷吃了我的向日葵？花友李說，是白頭翁干的；花友張說，是小飛蟲干的。我在陽臺上多日觀察，終于發(fā)現(xiàn)有兩種鳥，一種是麻雀，另一種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很小，腹部是黃色的，翅膀是黑色的，發(fā)出的聲音很有力，體型比麻雀還要小，但聲音卻要洪亮得多。很有意思，麻雀踩在花盤上，側(cè)著腦袋，用嘴一粒一粒地啄著吃。我走進花園里，“轟”的一聲，麻雀都飛走了。而有的，戀戀不舍，落在眼前的鬼子姜叢中，一邊蹦跳著，一邊扭頭看我。美味的誘惑力真大。

鬼子姜都長得兩米以上高了。不知怎的，它常常會讓我想起小時候家鄉(xiāng)的蘆葦叢。雖然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種植物，但它們的高度和密度，卻是十分相似。有幾棵，和向日葵長在一起，我以為是向日葵，小的時候有幾分相似，而現(xiàn)在可以區(qū)分得一清二楚了。鬼子姜還不到開花的季節(jié)，想冒充向日葵也冒充不下去了。向日葵一棵一棵被拔掉了，在小鳥吃飽喝足啃掉葵花子之后。這小小的花園，卻是小鳥和蟲子們的糧倉。蜜蜂、蝴蝶、蝸牛、毛毛蟲、螞蟻、小甲蟲，它們都快活地生活在我小小的花園里面。尤其是這雨后，蝸牛到處都是，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

薄荷開花了，紫色的小花香氣撲鼻。大片大片的，被我拔掉了。它的根系縱橫交錯，太發(fā)達了。幾乎沒有草本植物可以在土里和薄荷較量的，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薄荷，在土層下面，像蜘蛛織網(wǎng)一樣，能結(jié)成一張大大的網(wǎng)。生活在它網(wǎng)中的草本植物，就像是進了植物監(jiān)獄一樣暗無天日，需要苦苦掙扎。紫蘇、薄荷、藿香都是香料植物，但三者生長的姿態(tài)各異。薄荷在根系上侵占的空間最大，紫蘇的枝葉占的空間大，有點和棉花的樣子差不多。而藿香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使勁兒往上長，不想和這兩個兄弟為伍一樣，莖稈直立，不拖泥帶水，高達兩米以上。和薄荷、紫蘇相比，藿香的香味兒最刺鼻、最濃烈，薄荷次之，最柔和最忠厚的當屬紫蘇。

紅蓼穗狀的花朵，粉粉的，像碩大的桑葚一樣。花園里有幾株，都高達兩米以上。但它是非常嬌弱的，根系不發(fā)達。在雨季里，常常會被雨水浸泡得東倒西歪，若不用竹竿或者樹枝加以固定的話，立刻會變得狼狽不堪，猶如古代小說里的富家小姐，突然家道中落淪落風塵。

數(shù)株百日菊，零散地開在花園里。百日菊是外來品種，但在我國培植甚多，公園里隨處可見。因為花色鮮艷，種類多，且又喜慶，所以在各種節(jié)日擺放的花壇中，幾乎都有百日菊的影子。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有一朵花枯萎了，枯萎的原因是有一只蟲子，身子半截扎在花瓣中，后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好家伙，這也太能吃了吧？花瓣有那么好吃嗎？我用手指輕輕碰了碰蟲子，它竟然不動。真投入，真忘情，我大笑。

黃楊叢中的紫薇花開了，好看的花猶如它好聽的名字一樣。詩情畫意不必多言，它也鮮活在瓊瑤的小說中。而那凌霄，一朵朵，猶如好看的星星一樣，路過行人，總是忍不住瞄上幾眼。太陽花、蛇鞭菊、五角星花……我從黑龍江挖回來的野草，也開花了，原來，它是野韭菜。

串串紅，一株株，葉子綠油油的，像是剛剛從花房里培育出來的一樣。旺盛的生命力讓人驚訝，我無法想象，最初從公園的垃圾桶撿它們回來的樣子了。那一天，我在公園里散步，看見保安把一盆一盆的串串紅丟進了垃圾桶。節(jié)日一過，這些花就沒有價值了，它們的宿命就是和垃圾作伴。我心疼，撿了數(shù)棵，栽進花園里，精心呵護，哎，終于有了福報。“咚”的一聲，會嚇人一跳。原來，是一顆石榴掉了下來。那么大了，被雨水泡壞的，也許是被蟲子啃過？不管怎么說，它的生命是到盡頭了。這不和諧的音符，倒是一種提醒，不是所有的果實都會有自然成熟的那一天。

七月的花園里，最淘氣的，大概就屬牽牛花了。它就像是在和你捉迷藏一樣，總在不經(jīng)意之處，突然冒了出來，沖著你一個勁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