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運城晚報時間:2025-07-04
□王守忠
老侯是個鐵匠,在我們村是個大家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一個補鍋小爐匠。就是這么一個平凡得再也不能平凡的人,卻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深深的記憶。
20世紀60年代初,50多歲的老侯一副扁擔挑起全部家當,攜妻帶子從河南流落到我村,憑著會補鍋打鐵的手藝和憨厚樸實的性格在村里安家落了戶。
老侯是個淳樸厚道的人。初來乍到,老侯一家四口就住在村子中央一座年久失修的家廟里。家廟建在一米高的臺階上,兩扇大門正對著巷道,大門兩旁各有一裝著木棍的小窗,遠遠望去猶如一雙瞇著的眼睛。房子雖然很大,屋里卻十分陰暗,墻壁上畫著各式各樣的飛禽走獸和神話人物。走進家廟,總讓人有點陰森恐懼的感覺,按照當地習俗,為避忌諱,人們都不住類似家廟、祠堂這樣的建筑。那一年,生產隊也決定為老侯一家另選地址,搭幾間草房建個新家。可老侯知道后,不愿再為隊里添麻煩,便婉言謝絕。他說:“咱老侯生來命硬,不講究這個,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有隊里給我提供這么個冬能遮風、夏能擋雨的地方,已經很不錯了”。
老侯是個能吃苦耐勞的人。人們常說世上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打鐵雖是苦力活,但為了養家糊口,老侯卻干了一輩子打鐵補鍋的活兒。為了讓兩個兒子多學點文化,再不受打鐵之苦,他沒讓兒子跟著學打鐵,而是把他們都送去讀書。直到現在,我仍依稀記得他的小兒子取名侯成才,當年上小學時和我是同學,大兒子侯成桃在西屯村的鄉辦農業中學就讀。他每天挑著裝滿火爐、風箱等打鐵補鍋工具的重擔,走村串巷,早出晚歸,往往忙活起來一天顧不上吃飯,餓了啃口干饃,渴了喝口涼水,從不叫苦叫累。老侯常說,每天晚上回來,一家人圍在一起,喝著老婆熬的玉米糊糊,就是他最快樂幸福的時候。
老侯是個熱心腸的人。自從老侯住進家廟后,原來這個門可羅雀的地方變得熱鬧起來。老侯和他老伴都是熱情好客的人,每天把門前打掃得干干凈凈,還在門口的大槐下壘起一排磚臺,供人們休息之用。夏日,大槐樹下成了村民消夏納涼處;冬夜,老侯屋里爐火旁便是大伙取暖諞閑地。每到春種秋收前夕,老侯的鐵爐前格外忙碌,街坊鄰居你打鋤頭、他打鐮刀,許多修修補補的小活兒老侯從不收錢。記得那時,我滾斷了的鐵環就讓他接過幾次,他從沒要過報酬。有時大伙心里過意不過,給他送點蔬菜、饅頭之類的,老侯總是笑著連連道謝。
老侯是個熱心公益事業的人。每年正月十五,村里為增加過年氣氛,搞點娛樂活動,便會邀老侯給大伙打鐵花,老侯從不推辭。補鍋出身的老侯,干起這活可真是得心應手。夜幕降臨,老侯早已在村中池塘邊的空地上生好了爐火。只見他三下五除二把廢舊的鐵犁鏵敲成碎片,裝進特制的坩堝內,放到通紅的爐火中,蓋上缸瓦片,大火猛燒,通紅的爐火映照著老侯沁滿汗水的臉龐。待到生鐵化為鐵水后,老侯便用長柄鐵鉗夾起那個特制的小勺,將通紅的鐵水一勺勺拋向空中,另一人揮起浸濕的木板將鐵水向空中拍打,二人配合默契,心領神會。璀璨絢麗的鐵花升空又降落,如同千樹梨花開,又如粉蝶翩然來。那鐵花倒懸,如噴火山,光芒四射,蔚為壯觀的場景引來村民陣陣歡呼與喝彩。那美麗的夜景,如在昨日。
老侯是個心胸開闊的人。記得那年生產隊新做了一輛膠輪大車,待木工活做完后,為使新車結實耐用,隊里從外地特請來兩名專業的鐵匠對大車進行了一番包裝。那時村里沒飯店,鐵匠只能吃派飯,可村里人都嫌麻煩不愿管飯,隊長只好找老侯商量。老侯聽懂隊長的話意后,沒有推托,滿口答應。當老侯把此事告訴老伴時,老伴也忍不住埋怨老侯:“人家也是鐵匠,咱也是個鐵匠,人家不管咱的飯,咱還得管人家飯,你就不怕別人笑話咱?”老侯笑著說:“世界鐵匠千千萬,人還能和人一樣,隊長讓咱管飯咱就管,咱也是鐵匠出身的,人不親,行還親呢?!币环捳f得老伴既好氣又好笑。老侯這種不嫉賢妒能的博大胸懷成了全村人的美談。
可就在老侯落戶我村的第二年春天,突然接到老家的來信,他也沒告訴大家發生了什么事,只是匆匆收拾好那些鐵匠家伙,帶著一家四口匆匆回了河南,從此再無音訊。
50多年過去了,村子發生了巨大變化,老侯當年住的那座家廟不知何時已被夷為平地,只有門前的那棵老槐樹還屹立在村子中央。如今老侯也許已不在人世了,但他生前的許多往事卻還被村民廣為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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