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兆民

這是一個距今已有1531年的歷史故事。

故事的情節并不繁雜，故事的出處卻讓人震撼。因為它出自一通北魏時期的名碑《張黑（hè）女（rǔ）墓志》。《張黑女墓志》書法堪稱永世不滅的魏碑之極品，并且存世僅為一組拓件，成為天下孤本。

墓志內容概述

《張黑女墓志》，原稱《魏故南陽張府墓志》，為準確體現墓主人的名字，又稱《魏故南陽太守張玄墓志》，簡稱《張玄墓志》。張玄，字黑女，清代為避康熙帝（愛新覺羅·玄燁）諱，故又稱《張黑女墓志》。

張黑女，南陽白水人，是黃帝的后代子孫。中古時期，他的先人就曾在商朝和周朝做過地方官。到了漢代及三國、魏晉時期，曾有祖先做過司徒、司空等高官。這些祖先形象崇高偉大，不需要名士推薦，就為朝野所知，他們做官時，不需要百姓勸勉或請愿，就能廉潔自持。張黑女的遠祖張和，做過吏部尚書、并州刺史。祖父張具，為中堅將軍、新平太守。其父為蕩寇將軍、蒲坂縣令。張家可謂高官輩出，榮耀蓋世。

張黑女取日月之精華，含五行之靈氣，素性高浩奇異，見識與度量非常高遠。他初次脫去粗麻布衣，換上官服，任職中書侍郎，之后，又拜官南陽太守。他治理南陽，恩威并施。其威儀仿佛春風拂綠草，老百姓心悅誠服太守的教化，其安樂如同魚兒游于水中。

正當張黑女要大展宏圖、竭盡全力輔佐朝廷、報效社稷之際，命運無常，天不作美，殞此名賢。他于太和十七年（公元493年）32歲，逝世于蒲坂城建中鄉孝義里。他的夫人是河北巨鹿太守陳進壽之女。夫妻二人可謂郎才女貌，珠聯璧合。普泰元年（公元531年）十月一日，夫妻二人合葬于蒲坂城東邊的高原上。

張黑女臨終之時，神志清醒，臉色神態一如平常，言談舉止，中規中矩。他的突然離世，令萬人同悲，遠近共泣。因此，人們將此志文刻于石上，以使他流芳百世。

墓志藝術成就

《張黑女墓志》鐫刻于北魏普泰元年（公元531年）十月，為魏碑墓志的代表作之一，正書，20行，行20字，共計367字。原石久失，無書者姓名，出土地不詳，據碑文“葬于蒲坂城東原之上”，可知，原志石當在今山西省運城市永濟市蒲州鎮普救寺原上一帶。

墓志此本拓本清初時曾歸成搏，道光五年（公元1825年）歸道州何紹基。何紹基所得為剪裱舊拓孤本，共12頁，每頁4行，滿行8字，以紙墨考其年代似是明代拓本，民國年間曾為錫山秦文錦所得，今藏于上海博物館。

《張黑女墓志》既為孤本，所以其余皆為重刻本，均未能體現原拓神采。

何紹基是清代倡導碑學的一位堅定的探索者和成功的實踐者。他于道光五年得《張玄墓志》剪裱舊拓孤本，視為珍寶，并曾多次臨摹與題跋。此本與其朝夕相伴，幾乎被他當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作為深識書者，何紹基對此本的鐘愛之情，精研之深，推崇之極，他人無出其右。

《張黑女墓志》用筆方圓兼備，橫畫，或圓起方收，或方起圓收；長捺一波三折，排泄角含分隸遺意，不少用筆有行書意，結體含動勢。其書法峻宕樸茂，結體扁方，既有北魏的神韻，又有唐楷的法度，堪稱千古流傳北魏之極品。

有研究者認為，其書法精美，刻工亦佳。字形略扁，多有隸書筆意，古質典雅，方圓互見，既有北魏峻邁之氣，又含南帖溫文爾雅。清代包世臣在題跋中贊賞其：“此帖駿利如《雋修羅》，圓折如《朱君山》，疏朗如《張猛龍》，靜密如《敬顯雋》。”何紹基在題跋中贊賞：“化篆分入楷，遂爾無種不妙，無妙不臻，然遒厚精古，未有可比肩《黑女》者。”

《張黑女墓志》歷來受到過無數人的喜愛和崇拜，這是因為此志集雄健、輕靈、秀逸、含蓄為一體，其藝術水平之高，鮮有匹敵。它代表了北魏墓志的最高成就。

它雖然僅有367個字，卻非常豐贍地為一個時代做了拔高和總結，形成唯我獨尊的“張黑女體”。特別令人欣慰、驕傲和自豪的是，現行的第五套人民幣上“中國人民銀行”6個字，是書法家馬文蔚用漢隸和魏碑風格寫成的，與《張黑女墓志》風格極為神似。

蒲坂城自古以來便聲名烜赫

蒲坂一名始于秦代。前些年在陜西西安劉寨村出土了一批秦封泥，其中有一枚“蒲反丞印”，確證了秦時已置蒲反縣。《漢書·地理志》載：“蒲反，故曰蒲，秦更名。”“本為蒲，秦始皇東巡，見長坂，故云蒲坂。”《辭海》也記載，蒲坂，古邑名，古縣名，治所在今山西永濟蒲州。蒲坂古城曾是堯舜建都的地方。魏襄王七年（公元前312年），秦惠文王來，見于蒲坂關（《蒲州府志》），這個蒲坂關即為蒲坂城。秦始皇滅六國，統一天下，分天下為三十六郡，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巡東方，登蒲坂”，以顯神威。

蒲坂城從后趙（公元319年~公元351年）時起，即成為郡的治所，其政治經濟地位相當于今地級市的治所。從前秦（公元351年~公元394年）時起直至北魏時期（公元386年~公元534年），蒲坂城一直是州和郡二級行政共同的官衙治所，毫無疑問，它的政治經濟地位的確是相當于今天的省會城市的。

蒲坂城的繁榮景象，歷來被無數文人墨客所贊頌。唐代張濯《題舜廟》詩中有“蒲坂城邊長逝水”的句子，贊美了蒲坂的雄渾景象；宋代梅堯臣《寄題知儀州太保蒲中書齋》詩中有“蒲坂之城在其涯，渠渠碧瓦十萬家”的句子，贊美了蒲坂城的繁華氣象。不難想象，這種繁華簡直賽京城。

如此烜赫的蒲坂城，理所當然地傾倒了這位南陽太守張黑女，甚至于讓他不遠千里寄居于此，甚至于讓他攜家帶口終老于此，甚至于讓他夫婦二人長眠于此。

張玄是位皇族官僚

墓志文對張玄的死用“薨”字。這是一個極其尊貴的用詞。在古代，禮法禮數是十分嚴肅的事，稍有僭越，便可帶來殺身之禍，甚至株連九族。古時“薨”字只有皇帝及少數王室皇親、王公貴戚才能使用。對張玄使用“薨”字，足證其有著皇族高官的身份。

張玄的“玄”字本義就是黑色。“女”和“汝”相通假。“汝”是人稱代詞，原本是“猴子”的意思，因此，“黑女”就是“黑猴”的意思。在古老的華夏文明發展過程中，帝王貴族都用“猴”名，于是，“猴”就泛化成為普遍使用的尊稱代詞。比如，爵位“公、侯、伯、子、男”，有人認為“侯”即“猴”也。又如，有鮮卑背景的隋文帝楊堅原姓“普六茹”。“普六”的阿爾泰語意為“藍色”；“茹”意為“猱”（猿猴類動物）；這“藍猱”就是“天猴”，很顯然，比“黑女”更尊貴。

鮮卑人所謂的“宇”就是“部族名”，這也是“宇”的原始本義，即出身之氏族，血緣之標記。在鮮卑的習俗中，只有特別尊貴的人才可以“黑女”自名，是北魏皇族的一個共有的名號。

文化自信是

一個民族永久賡續的基因

永濟的文物和文化遺產是無與倫比的厚重、堅挺和輝煌。這里有華夏人文始祖伏羲之母華胥氏的祖居地；這里有堯舜所建的都城遺址；這里有舜帝的故里諸馮村；這里曾有世界上最早的浮橋蒲津浮橋；這里有“最早叫中國”的堯王臺；這里有中國四大名樓之一的鸛雀樓；這里有舉世無雙的最大鐵牛群唐開元鐵牛；這里有舉世無雙的愛情圣地普救寺；這里有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蒲津渡與蒲州故城遺址；這里有國家森林公園五老峰；這里有山西省最大淡水湖伍姓湖；這里曾有碑刻中的稀世珍品、代表著北魏書法最高水平的《張黑女墓志》；這里曾有“天下第二行書”顏真卿的《祭侄文稿》；這里走出過楊貴妃、柳宗元、王維、司空圖、李雪峰、鄭林、程志強等人；這里有太多太多值得炫耀的文化資源……

文化如水，浸潤無聲。讓我們在歷史的源流中守望文化鄉愁，在時代的氣韻里堅定文化自信，持續激活文化潛能，融合詩與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