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艷萍

我與涉嫌開設賭場罪的大李心理談話時，他剛簽了認罪認罰書不久。我以為經過羈押，失去自由的痛苦滋味使他有可能真心悔悟。

經過心理服務必要的“寒暄”，我問大李：“刑期不會太長，兩三年出去后肯定不會再賭了吧？”

令我沒想到的是他很坦誠地告訴我：“我是為賭博而生的，這次進來是被他們幾個連累了，我一個人關在家里，不會出事的。”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什么時候查都有痕跡。”我本能地想“教育”，雖然語氣輕松，表情平靜，“當然司法資源也是有限的，所以造成法網的‘疏’。但是，你看你還是進來了，就印證了中國的古話‘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在我看來，你現在在這里受這罪，都已經撞了南墻了，怎么還覺得這條路走得通？”我腦子飛速運轉，不明所以，就掉頭問：“你是為賭博而生的？什么意思？我倒想聽聽你在這方面有什么過人之處。”

他講自己一個人閉關十幾天掙了一些錢，然后被“朋友”邀請出山，結果人多嘴雜，然后輸錢，后來引發其他犯罪。一查，這不就進來了。

“你掙的錢一定令家人都過上好生活了吧？”我充滿好奇地問。

“我是一個特別孝順的人，不管再忙，我會常回家看看的。我現在特別擔心父母，最擔心我的大姐了。每晚想她都睡不著。律師和我姐也聯系不上。”

我問了他父母的年紀和身體狀態，目前沒有緊急的情況，就說：“你大姐是怎么了，令你這么擔心？”

“我大姐幫了我50萬元，大姐和我最親了。”

“大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經濟條件這么好？這么幫你？”

“也沒有啦，大姐也沒有工作，就是種地的。她找鄰居親戚幫我貸的款。”

我明白了，“好一個扶弟魔！”我對這位姐姐感到很痛心。“你進來了，你大姐用什么給鄰居們還錢呢？姐夫怪罪大姐嗎？大姐的孩子們多大了，上學結婚花錢嗎？”我仿佛能看到他大姐的家庭和大姐鄰居家庭的“兵荒馬亂”。

見他開口全是父母姐姐，自身又三十大幾的樣子，就問他結婚了嗎？他說老婆在市里打工，孩子就在市里上小學六年級。我說你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同時也是一位丈夫一位父親，多長時間看一次老婆孩子？他語焉不詳，我能感受到他作為丈夫和父親是缺位的。加上老婆沒有大姐這么“無條件地支持”，他對老婆的感情也就淡漠很多。

目前，對姐姐的擔心是僅有的一個“情緒資源”，能讓他回頭，我這樣想。

“你出去后還計劃重操舊業，為啥要簽認罪認罰書呢？”

“為了少判啊，少判就能盡早出去啊！”

只要會權衡利弊就好！我心里想。

“你說你是為賭博而生的，但在我看來，你也沒有從賭博得到多少好處。你常回家看看，也就是噓寒問暖，父母的老本也給你投資了吧？”他笑了，說明我猜對了。

“大姐不接電話，好長時間聯系不上，大概率是過得不太好，極有可能家里亂成一鍋粥了，也許是出去打工還債，也許是和姐夫吵架沒法待在家里了。你賭博，沒有給最愛你最支持你的姐姐帶來財富，反而讓她的生活陷入困境，你倆都因賭博受苦，也沒有因賭博受益。”

“你不咋提老婆孩子，也許老婆和你吵過鬧過，也許你也覺得孩子和你不親。我這里多管閑事還是想提醒你，孩子馬上就青春期了，正常家庭的孩子青春期都可能讓家里雞飛狗跳，咱的孩子從小你不咋管，媽媽一打工的，給孩子的保障肯定不如雙薪家庭。孩子心靈上有缺失，如果在青春期負面情緒爆發了，會走不少的彎路。”

或許是我的談話觸動了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時間到了，我讓他按照慣例總結一下。他說：“我出去后走正路，不賭博了。”

認知會改變行動，是否會改變，他需要靠行動和一生來證明，我也盼著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