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蕓苓

曇花盛開的當下最重要

那天，我正在趕寫一篇稿子

媽媽打來電話，喜悅從電話線那頭傳來

“我養的曇花要開了，你今晚一定要回來”

我正準備說忙

媽媽說

“沒有比曇花盛開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電話那頭傳出忙音

那晚，我們姊妹四人都圍繞著媽媽

我們等待曇花盛開

晚飯后，媽媽把曇花搬到了屋里

它在餐桌上占據了制高點

青花的花盆里葉子肥肥

只有一個大大的花苞鼓鼓的

垂吊在那里

像驕傲的孕媽媽在宣示

等待花開的過程不枯燥

媽媽在講有關這棵曇花的故事

旁邊的父親不時補充細節

它是父親偶然撿到的一片殘葉

經過他們精心養育

兩位園丁的眼里喜悅滿溢

那天，家里氛圍很好，因為等待花開

那種溫馨，是花開前的期待

曇花盛開的聲音，我們都不想錯過

如今，曇花綻放的情景我已記不太清

但母親的浪漫情懷

卻影響了我后來的人生

她讓我明白，曇花盛開的當下最重要

安靜的五月

從前，我總是跌跌撞撞投奔故鄉

五月的麥地，麥穗微黃

年輕的父母忙碌著

龍口奪食的日子

麥香籠罩著整個村莊

那時的我們離土地很近

離莊稼很近

記憶里，嵯峨山下的五月

像梵高的向日葵

燃燒在我心里，超越了鄉愁

那時，顆粒歸倉的口號很響亮

每一粒麥子

在我心里都是華麗麗的

需要被珍惜

又到五月，一場雨帶不來焦慮

我已經離開土地太遠

如今的五月太安靜

那場麥收，似乎和我無關

但田野里微黃的麥子

依然在我心里有種沉甸甸的隆重

它金黃色的火焰

依舊能灼傷我的眼睛

磨砂玻璃里的倒影

母親留下遺言

將自己埋回了那個村莊

那個嵯峨山下的小村莊

離村莊不遠的西南灘

后來，父親也走了

留下遺言，將他和母親合葬

每年的清明節，回故鄉

我和弟弟妹妹都會在新墳前悲傷落淚

然后，送一束素白的菊花

如果，真的有天堂

他們就算是回家了

可沒有了父母，故鄉空落落的

慢慢地，再回故鄉

鄉愁變得淺淡

父母墳前小柏樹已經自成陰涼

而我們已經沒有了淚水

母親喜歡的迎春花覆蓋了她的墳塋

我伸手輕撫那纖弱的葉子

想通過那些經脈得到母親的叮嚀

后來

對門的小春大娘來了

隔壁的劉嬸子來了

屋后的小八奶奶也來了

左鄰右舍熟悉的人幾乎都聚到了這里

我瞬間理解了父母當年的決定

從此，這里熱鬧了起來

母親經常在院子里請客

曾經的那個小院

只停留在童年的某個階段的小院

偶然在我夢里浮現

也是朦朧的，像是磨砂玻璃里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