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

母親如果在世，已是百歲老人了。母親早年失去了她的母親，沒有享受到母愛。她不止一次對我們說，她要把母愛找回來，更加呵護自己的子女。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一到晚上，我們一群小孩就到街上瘋跑、捉迷藏、玩耍。我們家子女多，每次出去，母親都要再三叮囑：“早些回來，不要與其他娃翻臉、打架。”那時候，雖然黑燈瞎火，但不管我們玩到什么時候，母親都會在門口張望等著。

小時候，冬季的我們幾乎沒有穿過褲衩，更不要說襯衣、襯褲了，棉衣、棉褲一穿就是一個冬天。快過年了，把那身棉衣、棉褲拆洗一下，里面的棉絮彈一彈，重新再做就是新衣。那時，我們經常坐在炕上，蓋著被子看母親做棉衣。昏暗的油燈下，母親撕著棉絮，輕柔飛舞的棉絮落在她的雙肩。那時全然不懂，心里只是想著，三九天氣，母親會感到后背涼颼颼的，落在她雙肩上的棉絮，要是能加進她薄薄的衣服里該多好啊！新年，當我們穿上拆洗縫好的棉衣時，總會引來伙伴羨慕的目光。那時盡管生活條件很清苦，但我很樂觀，我知道母親盡了她最大的心。

我在家里排行最小，與母親在一起的時間也多，十多歲還與母親鉆在一個被窩睡覺，哥哥、姐姐都叫我“跟屁蟲”。有一年，我與小伙伴玩耍，不知從哪里竄出一條狗咬了我小腿一口，母親聽到消息，立即把我背到診所。母親怕我得狂犬病，但診所一時沒有針劑，不知從哪里聽說要排傷口的毒，她就彎著腰，急著用嘴吸我傷口的毒。就在母親彎下腰用嘴對準傷口的那一刻，防狂犬疫苗送來了。母親一起身，我看到她流下兩行淚，有一滴正好掉在我嘴唇上，我不由得用舌頭舔了一下，咸咸的，但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甜。事后，有人問母親：“你就不怕自己中毒？”母親說：“只要為了孩子，比這更難、更險的都該做，這一點算啥。”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母親給了我多少愛，我無法統計。我十八歲后在外求學、從軍、工作，離開了家鄉，離開了母親，很少回家。母親給我的愛，我無以為報、無法在身邊盡孝道，這讓我十分內疚。每每向母親提起沒有對她盡到孝道，母親總說：“你把公家的事干好了也就是盡孝了。”這時，我不知該怎么說，只知道母親胸懷比我寬闊，心里只有家國情懷，而沒有自己。這也讓我深深體會到，兒女再孝順父母，哪及他們對兒女關懷的萬分之一。

每每回憶母親對我們幾個孩子的愛，我怎能不深深懷念呢！母親賜予我最多的愛，而我卻沒有給予回報，我恨自己呀！

母親一生性格內向，心地善良，待人寬厚，吃苦耐勞，凡遇到不費心的事，總是一個人默默地承受。想起母親給我縫制的翻新棉衣，看到我腿上留下的傷疤，想起母親飽含的淚水……我不禁在心底深深呼喚母親，這份沉甸甸的母愛，將永遠銘記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