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發布者:時間:2022-11-30
王建文
她的名字鮮有人知,村里人都叫她黃桂婆婆。后來,黃桂婆婆這個名字逐漸演變成我們村形容“潔癖”的代名詞。
黃桂婆婆愛干凈,是十里八鄉人所共知的。當時,農村大多數人用麥秸稈編制坐墊,而她的坐墊是使用玉米苞谷皮編的,擦拭得雪白光亮。只要有人觸碰過她的坐墊,她會立即拿回去一遍又一遍地洗刷、晾曬。她居住的窯洞從不允許別人踏足,一旦有人進去過,她就會用水一盆一盆地沖洗地面。
黃桂婆婆很少和別人扎堆,甚至說話。大家只知道她年輕時曾嫁給一名軍官,后因戰亂兩人失散了。黃桂婆婆離群索居,寂寞離世,慢慢地,村民就忘記了村里還有過這么個老太婆,畢竟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要忙活。
直到今年春天,縣委統戰部領導指派我接待一名尋親臺胞。來人和我年齡相仿,從他口中得知,黃桂婆婆原名桂月兒,是他祖父在大陸的妻子,與祖父并無子嗣。他祖父臨終前留下一張照片,托付后人找尋桂月兒。
照片是黑白的,時代久遠,但很清晰。從照片中可以看出,一身戎裝的新郎身材魁梧,相貌俊朗,風度翩翩;手捧鮮花,身著民國學生裝的桂月兒亭亭玉立,粉面含春,嫵媚俏麗。
從敘述中得知,黃先生和黃桂婆婆相遇的那一天,年輕的黃桂婆婆問了一句,先生是哪里人?黃先生回說是河北大名府的。黃桂婆婆低頭,像是喃喃自語:“小時候爺爺帶我路過貴地,記得一道菜叫‘二毛燒雞’,也叫‘珍積成燒雞’,味道很好,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黃先生二話沒說,牽過坐騎跨馬揚鞭絕塵而去。三天后,一個黑漆錚亮的食盒在她面前掀開,里面擺放著十只燒雞:“嘗嘗,是不是這個味。”黃先生走時騎的是一匹天山白馬,回來已經換成黃棕色的蒙古烏珠穆沁馬。
多年以后,我還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月光跳躍在外婆門前的小溪和兩旁的樹上,蛐蛐在離人幾步外的草叢里吟唱。月色煥發著明朗的光暈,黃桂婆婆在離一群嘻嘻哈哈婦女們很遠的小溪上游洗衣服。
當時,四歲的我正在石頭灘里玩,天氣很涼爽,月光使溪水發出亮光,月色給她的臉涂上一層柔和的光彩。鬼使神差地,我捧著一塊尚有余溫的烤紅薯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她的頭發很整齊地在腦后挽了個發髻。她看看我手里的紅薯,再看看我,眼睛里亮晶晶地透著笑。她把一個金黃色的小巧窩頭放在我手上,告訴我是甜的,不要告訴別人。我點點頭答應了,說不清為什么,這個秘密我保守了四十多年。正是那天晚上的經歷使我堅信:黃桂婆婆只是愛干凈,并不是大家所說的潔癖病。至少,她沒有拒絕一個孩童的天真和善良。
一個孤獨的老婦人,精心用“潔癖”打造一副堅硬的鎧甲,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鑰匙握在她手里,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守護著一段情。
就這樣,一個時代遠去了,誰也沒有留意,偏僻的小山村里有個不起眼的老婆婆,她曾短暫擁有過一段絕美的情感,最后孤獨終老。沒人知道她的心事有多重,思念有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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