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秀珍

日子一晃又到了八月，月亮一天天豐滿了起來，街上大大小小的蛋糕店都彌漫著月餅的味道，花生、豆沙、棗泥、玫瑰花……甜蜜的記憶散發(fā)在八月的空氣里。

小時候關(guān)于八月的記憶是忙碌的，也是甜蜜的。中秋節(jié)前后剛好是收秋種麥的農(nóng)忙時節(jié)。但是，忙碌并不能減弱中秋的儀式感和我們對中秋節(jié)的渴望。

每年八月十五前，奶奶和媽媽總會提前幾天蒸月餅饃。揉好的面團包了餡，用專用的月餅?zāi)Ｗ訅汉茫芯砹耸[油心的大月餅饃，還有包了紅糖的小月餅饃，硬柴旺火蒸四十分鐘就出鍋了。剛出鍋的糖月餅饃咬一口流汁，在那物資匱乏的年代，這可是孩子們的最愛。大月餅饃還要給親戚送節(jié)，主要是家里出嫁的女兒家。這是我們家鄉(xiāng)的風(fēng)俗，過節(jié)要給家里出嫁的女兒送饃，正月十五棗花饃，五月初五老虎饃，六月初六蓮花饃，八月十五月餅饃。不同時節(jié)的花饃寄托了人們太多的美好愿望。大概是因為在古代，饅頭最初是一種祭祀食品，并不是一般老百姓日常消費的食品，更不可能成為主食。后來，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用饅頭祭祀的禮儀就慢慢發(fā)展成具有特殊用意的年節(jié)禮品的習(xí)俗。而月餅，也就是月餅饃，最初也是用來拜祭月神的供品，后來娘家的父母送給女兒做節(jié)禮，這其中也寄托了合家團圓、幸福和睦的心愿。

奶奶特別講究古禮，每年都要給姑奶、姑姑、表姑、堂姑送饃，這個跑腿的任務(wù)大多是我和姐姐的。奶奶為人最是善良大方，對孫輩更是沒得說，她雖目不識丁，卻記得所有孩子的生日，屆時總會為每個孩子們蒸兩條魚饃、煮兩個雞蛋。

兒時那些年，三爺還在北京當(dāng)兵，他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兵，應(yīng)當(dāng)是團級干部吧，三奶也隨軍多年。每年八月十五前，三爺都會回來探親，這是我們孩子們最盼望的一件事。三爺回來總會大包小包帶好多稀罕東西，好吃的居多。走的時候，奶奶也會把新收的豆子、新碾的小米、新磨玉米糝，還有圓圓的月餅饃裝滿三爺?shù)男心摇?/p>

后來，三爺轉(zhuǎn)業(yè)了，我的堂叔和堂姑也已在北京上班落戶，而三爺三奶因為割舍不下心中的故鄉(xiāng)，帶著小兒子主動要求轉(zhuǎn)業(yè)回到了運城。這樣團聚的日子就多了，八月十五的禮品也多了幾包福同惠月餅。

除了眼饞三爺帶來的好吃的，我們最喜歡聽三爺三奶講外面的故事，一口的京腔，聽著很是舒服。三奶的廚藝還特別好，凡是她吃過的，只要有材料都能給你做出來。我記憶最深刻的是有一年中秋節(jié)，三奶做的天津狗不理包子，皮薄餡大，咬一口流油，吃到嘴里那叫一個香！

八月的中秋節(jié)就這么在忙碌的秋收里來臨了。中秋節(jié)的晚上，家里必定是要祭月的。當(dāng)玉盤似的月亮越過樹梢，清冷的銀輝灑滿小院，奶奶就指揮我們姐妹幾個把桌子搬到院子中央，中間照例是一盤白生生的月餅饃，兩邊分別放著切成花牙的西瓜，還有蘋果、葡萄等水果，前面再放一盤買來的月餅，供品就擺好了。點上香，奶奶跪在蒲團上，面向月亮，虔誠地祈求月神保佑有個好年景，保佑一家大小平平安安、團團圓圓。

祭月結(jié)束后，一家人圍坐在院子里分食供品，最圓滿的時候一大家十幾口人，大人們說收成、講神話，小孩子們也會在月亮下猜謎語、表演節(jié)目。那時候弟弟還小，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三爺特別愛考他。

“小五，貓咪幾條腿啊？”答曰：前面?zhèn)z后面?zhèn)z。

“腿是用來干嗎的？”答曰：走路的。

“嘴是用來干嗎的？”答曰：吃飯的。

“屁股用來干嗎的？”答曰：挨打的。

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最后剩下的水果、月餅，奶奶就按小孩子人頭親自分發(fā)，我們總會把分到的好吃的藏起來慢慢吃，特別是福同惠月餅，那種雀躍的心情和珍視的行為，也許是現(xiàn)在的孩子們無法理解的。

歲歲月相似，年年人不同，如今我已年至半百，當(dāng)年祭月的奶奶和為我們做狗不理包子的三爺三奶已經(jīng)作古。弟弟也已到了不惑之年。這些年，我們早已不再把月餅、水果當(dāng)稀罕物，雖然中秋的月亮依然圓圓，月餅依舊甜甜，然而卻再也看不到我最愛的祖母，找不回那最暖的溫情、最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