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群 薛麗娟

與音樂人曹軻早就認識，初見他是在朋友的一次聚會上。簡單的晚餐，因為他的歌，他的音樂，他的詩，變得熱鬧而浪漫了許多。那一年，他已經(jīng)年近七旬。臨走時，我們贈給他一本《河東訪古》。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喜出望外于老運城的故事，并按圖索驥，找過不少地方，啟發(fā)不少靈感，創(chuàng)作了更多的關于運城的詩、音樂和歌。

一

曹軻家在臺灣，曾是上海一檔原創(chuàng)音樂欄目的制作人。幾年前，他受邀來運城為一大型商業(yè)綜合體做藝術設計，留了下來，這一留就是八年。從開始的純音樂制作與藝術創(chuàng)意，“海派”的風尚自然給運城帶來了讓人耳目一新的作品。這且不必細說，僅他以運城的老宅院、老樹、景區(qū)為線索創(chuàng)作的詩詞與樂曲，便悄悄地感動了不少運城人。

一有機會，曹軻就會唱他創(chuàng)作的帶有運城標識的歌曲，激情澎湃、聲嘶力竭、動人心魄。其中，加上英文，加上說唱，加上互動，讓平日稍顯一本正經(jīng)的運城人大為驚嘆。他唱運城City，他唱黃河Yellow River，他唱鶯鶯塔下的崔鶯鶯。當然，他唱的不是崔鶯鶯，而是古城倩影，唱得淚眼婆娑，唱得情深意長。他唱鸛雀樓，唱黃河，但不是平常意義上的歌唱，而是唱鸛雀樓的人相思，唱黃河的大拐彎，唱人生的命運，唱旅途的轉(zhuǎn)向。用老曹的話說，藝術的靈感不用那么官方，不用那么一本正經(jīng)，但一定要撥動人心弦，一定要讓人留戀，讓人興奮。

老曹總倡導情調(diào)，倡導唯美，倡導用第三只眼睛發(fā)現(xiàn)運城之美。老曹歌中的黃河，心中的運城，如此沉默厚重的文化與文明，在他的音樂聲中竟然是那樣熱烈、時尚。前幾天，老曹甚至在市區(qū)的飛雁橋上現(xiàn)場組織并完成了一次里三層外三層的音樂快閃。被感動的有不少運城年輕人，也有許多不太年輕的本地人。

于是，我們與老曹，有了再次接觸，以一種嶄新的方式，聆聽一位臺胞眼中的古河東旋律、老運城故事和風情。

采訪與平常意義上的采訪完全不同，事先準備的提綱沒有機會發(fā)揮作用。因為老曹抱著他創(chuàng)作的十余首運城主題詩集，連說帶唱足足一個多小時，讓人沉醉其中，仿佛聆聽了一場小型音樂會。然而，他告訴我們，如果沒有運城的山河，沒有運城神奇的古樹與古跡，他什么也不是。他之所以如今靈感迸發(fā)，就是因為與運城的文化有了深深的鏈接。

老曹這清醒又睿智的話語讓我們不得不服氣于他的超脫，也難怪，老曹生于1948年，他畢竟經(jīng)歷過許多事情，見過許多風景，他清楚他所經(jīng)歷與創(chuàng)造的、他喜愛與遇到的、并為之綻放的一切。當然這一切指他在運城的遇見與思考。

二

老曹說，拋妻別子近八年，在運城樂此不疲，當然是因為運城的魅力。如何表達這份內(nèi)心對運城的喜愛，唯有歌唱。

老曹到萬泉古城，他看到的不僅是千年歷史，更感受了離別、送別與相思，于是有了詩：《古城送別》——萬泉老，古城墻，芳草伴土黃……煙村道，幾里長，車馬候時光。春秋幾度皆是客，人生恨無常。還有：蘆草堂、別爹娘，相思恐斷腸……用老曹的詞與曲唱出來，瞬間你就會被帶入漫漫相思，帶入游子惆悵。

一見到老村，老曹就會激動，歌聲便會從他的心頭升起：一道殘垣，百年的容顏，一扇門板，百年的遮掩……讓你不能不贊嘆老曹的才華。孤峰山，孤了幾千年，運城人有感慨，沒多少人說出來，老曹卻唱了出來：孤峰夜雨，泣萬松……雖無紅豆，此孤，最惹人相思。

老曹在萬泉古城附近的澗溝看到一棵老柏樹，那樹很像一條龍的樣子，老曹激動地說，有這龍樹，何愁景點不火？他又唱：老樹臨風藏飛龍，風吹葉動鱗片嗡。龍首龍翼龍尾鉤，四海歸心東方紅。他還唱：澗溝龍樹下，濁酒一杯干，望峰對飲，歸不晚。

老曹去了普救寺，看到了梨花深院的鶯鶯蠟像，忽然就情動于心，寫了《古城倩影》：多少悲歡離合千古風流，膾炙人口流傳懷念，多少英雄豪杰雅士紅顏，纏綿周旋你的身邊。人海茫茫追尋滴滴和點點，明明心里明白，若隱若現(xiàn)，何時可能再出現(xiàn)。就為尋找一張和你一樣，近近遠遠，似曾相見穿越古今之間，你的容顏……老曹唱得動情，他先感動其中，穿越古今，然后聽眾與觀眾便被感動了，也跟著他一起完成穿越。

老曹去登鸛雀樓，他不寫王之渙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也不唱暢當?shù)摹疤靹輫揭埃恿魅霐嗌健保煌由?，卻把古樓擬人化，說她是在等心上人的歸來，不望河心望郎心，為伊消得人憔悴。老曹思緒萬千，縱橫捭闔，唱相思、唱鄉(xiāng)愁，小情調(diào)、小溫柔，卻因為不一樣而生動，因為大膽而讓人難忘。這可能也是藝術與現(xiàn)實的區(qū)別。現(xiàn)實總在追求準確，而藝術卻在尋找非同凡響。

看老曹手舞足蹈地放聲高唱，感覺運城的景點在他的音符里發(fā)光、閃亮，讓人更多了一份牽掛、留戀、難舍難分。我們在想，如果運城多一些像老曹這樣有情懷的音樂人、詩人、歌手，也許運城的景點會插上一雙飛翔的翅膀。景點，原來不就是藝術的副產(chǎn)品嗎？它們需要不斷地張揚人性與個性，需要鮮活與新潮。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從古到今，多少人唱頌黃河，老曹歌里的黃河卻唱了風陵渡，唱了郭襄，唱了癡情和高亢?！帮L陵渡口憶郭襄，俠侶情真癡情傷。一次邂逅一世償，神雕飛遠孤斷腸。滋養(yǎng)華山黃河險，三省咽喉吞吐間。三道商路通關外，長安咫尺夜盛唐。”可能因為老曹從海峽對岸來，所以他的目光與視角總是不落俗常。他看運城的山水草木都會新奇，不僅看著新樹會驚艷，看著老舊的木料也會感慨，而且感慨出了詩與歌。

在一段裂了紋的老木料前，老曹寫下了《傷痕》：“老木料印證了歲月積累的傷痕，老木料堅忍了風霜摧蕩有多深，又有誰去在意？日久漸漸的裂紋，又有誰再追憶，日久淡淡的心疼?！甭犞喜艿囊鞒梢韵胂筮\城許多景點修舊如舊的滄桑，老院子、老街被搬到了山上，如果山上還有這些追先懷遠的歌聲，可能那些景點會更多一些柔軟和溫情。這可能也正是北方景點所缺少的。而這歌聲是需要培養(yǎng)與孵化的，需要時間與包容，就像一棵樹，你得給它時間、陽光，讓它慢慢長成。我們想，有一天我們的景點會在藝術的滋養(yǎng)下，吐露更多的芳華。

三

只有美才能喚醒美，只有音樂能喚醒音樂，詩能激活詩，而這些應該是景點的靈魂。它需要漫長時間的沉淀、淘洗、過濾，然后才能發(fā)出恒久而明亮的光彩。這需要不功利，需要靜下來、慢下去，許多人懂得，卻難以做到。

老曹告訴我們，在他的家鄉(xiāng)臺灣，準確地說是臺中，有三個女孩因為喜歡薰衣草，便租了一大塊地，認認真真地讓草兒生，讓花兒開。誰能想到這片薰衣草地，成為游客如今必去的地方，這里生產(chǎn)的薰衣草系列產(chǎn)品，如今成了全球性的品牌產(chǎn)品。三個女孩成就了薰衣草，薰衣草也成就了她們的事業(yè)與人生。你得真正地愛你所愛的，然后你才可以吸引其他與你同心同向的人。這需要一種定力，需要真正的赤誠與才情，而不是表面文章和盲目模仿。

老曹說，運城好地方多，好東西也多，有好想法的人也多，如今需要的是一種理念和思維。孩子從國外留學歸來，需要創(chuàng)業(yè)，只要他喜歡、他認定，給他時間和支持，總有一天，他也會擁有屬于他和全世界的薰衣草莊園。老曹講得激情澎湃，神采飛揚。他說的也許是對的，無論做什么事業(yè)，尤其是文化事業(yè)，需要時間，需要發(fā)酵，需要蝶變，需要生長。

老曹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但他從來沒有說過老字。他說，快樂與年齡無關，只要你做你真正喜歡做的事情，你欣賞身邊的山河大地、歷史人文，欣賞云彩陽光、樹林花叢，你感恩自己生活的這塊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你有屬于你的思考和創(chuàng)造，你就是一個快樂的永遠年輕的人。

忘記年齡，就像古老的河東，與年輕的運城，歌與詩都可以是它的靈魂和色調(diào)。